杀虎口,古称参合口,又名白狼关,地势险要,东、西两山之间形成一条三千多米长的狭长走廊,自成天然关口,出了关口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扼三关而控五原,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当然,也是本次唐军围歼薛延陀大军的战略要点之一。
一日前,侯国忠所率的一千骑兵虽是靠着偷袭拿下了此地,可还是伤亡了百余人,此时关上实有兵力不过八百余众而已,面对着近万拔野古部众,要想守住关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侯国忠丝毫不敢大意,无他,守住此关的意义太重大了,万万轻忽不得,再者,刚才那个能讲一口流利官话的所谓“大祭司”也给侯国忠提了个醒——拔野古部绝不会是一般的草原流寇,这一条从拔野古部能独自攻下开阳城便可见一斑。
巳时正牌,一阵凄厉的号角声中,一千余拔野古骑兵在关城外远处的空地上排开了阵型,缓缓地向着关城勒马而来,速度不快,既不见有步兵配合,也没看见队列中有任何的攻城用具,别说冲车了,便是云梯都不见一架,此情此景顿时令关上的大唐官兵全都看傻了眼,愣是看不懂拔野古部到底想在唱哪出戏——骑兵骑的可是战马,又不是飞马,难道还能沿着十米多高的关墙冲上城头不成?
“侯将军,蛮子这是要干啥?”刘铁涛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拔野古部如此作为的动机何在,没奈何只好侧身看着侯国忠,疑惑地问道。
侯国忠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子不确定地道:“不太清楚,命令各部保持警戒,没有本将的命令不得擅动。”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唐军疑惑之际,拔野古部骑兵开始了加速,千余骑兵轰然向着关城冲了过来,刚到关前两百多步之时,就见一声号角凄厉地响起,千余骑兵全都放下了兵器,人人张弓搭箭,对着城头便是一阵乱箭齐发,饶是唐军有城碟为依托,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还是有十数人惨叫着倒在了箭下,而那千余骑兵并未在关前停留,但见打头的拔野拓一声唿哨,千余骑兵在关前如同灵蛇般绕了回去,纷乱的羽箭不断地从骑兵队列中飞出,如同雨点般罩向了城头。
被动,极其的被动!守关的唐军全是骑军,手中的制式弓射程仅有两百步左右,比之拔野古部骑兵的弓箭两百五十余步的射程要短了一些,可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差距,就导致了守关唐军始终被动挨打的局面,纵使唐军中有些神射手的存在,可在这种大规模对射中哪能占到丝毫的便宜,只能举着不算太大的骑兵圆盾,躲在城碟之后被动挨打,反倒是攻城的拔野古部不停地在关前绕着圈子,肆无忌惮地将死亡的箭雨泼向城头。
“蛮子的云梯上来了!”正当关城上一片混乱之际,在高高的岗楼上担当警戒任务的瞭望哨突地放声大叫了起来,但见关下拔野古部骑兵搅起的滚滚烟尘中突然出现了千余扛着云梯的步兵,正呐喊地往关城冲将过来,而那拨率先发动攻击的拔野古骑兵不知何时已然分成了两队,从两翼插上,手中的弓箭始终未停,拼命地掩护步兵的登城行动。
危险!侯国忠尽自早已猜到拔野古部并不简单,可还是没有想到拔野古部会如此展开攻城行动,真要是让拔野古部登上了城头,那唐军就危险了,不由地心中大急,抽出腰间的横刀,霍然而起,高声吼道:“儿郎们,将蛮子打下去,杀啊!”
霎那间得了将令的大唐将士们不再顾忌拔野古部骑兵的箭雨,纷纷从城碟之后站了起来,弓箭、檑木、滚石纷纷而下,狠狠地砸向正在城下立云梯的拔野古部攻城部队,顷刻间城上、城下箭雨穿梭,惨叫声此起彼伏,一场惨烈的攻防战就此打响……
午时正牌,神武城头,李贞如同雕塑一般立在猎猎飘扬的大旗下,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敌军营垒,默默地不发一言,自打巳时起,城外的敌营就热闹个没完,不断有大队敌军开到,一座座营垒拔地而起,修缮攻城云梯、投石器之类攻城用具的声音响个不停,人吼马嘶,怎个喧闹了得,然而却始终不曾见到敌军出营列队攻城。
好家伙,来得还真是快嘛,奶奶的,少说也有十万人马,还真是看得起老子,他妈的,这回玩大了!李贞大约估计了一下来增援神武的敌军数量,虽说心里头早就有了准备,可不免还是打了个突,暗骂了一句,只不过他并不担心薛延陀部会立刻发起猛烈的攻击,无他,神武不过是个饵罢了,无论是唐军还是薛延陀都很清楚这一点,现如今双方都是想用神武这个饵来钓对方,只要外围的战斗还没打响,李贞这个饵就暂时是安全的,至于谁能钓着谁那就得看各自的本事了。
“殿下,敌军势大,神武危矣,趁敌军立足未稳,殿下还是赶紧突围罢,末将愿誓死守城,与神武共存亡。”站在李贞身侧的乔胜泰一双充血变红的豹眼死盯着城外的敌营看了好一阵子,突然一头跪倒在地,高声地劝谏道。
”是啊,殿下,此时走还来得及,下官等誓死守城,请殿下放心。”神武县令刘琛眼瞅着敌军大至,心中也有些胆寒,虽说他不怕死,可却不敢让李贞去冒这个险,紧赶着也劝说道。
走?呵呵,现在想走也晚了!李贞心里头有数,以薛延陀发兵十万来取神武的架势,是绝对不可能让自个儿从容脱身的,再说了,李贞若是就此走了,这场会战只怕就得告吹,一旦如此,薛延陀大军势必掉头向杀虎口冲去,以侯国忠区区的壹千兵力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前番所有的相关部署只怕全都得泡汤。为了保密起见,李贞并不曾将总体战略透露给刘、乔二人,别说他二人,便是秦怀玉也不清楚所有的相关细节,此时见两人焦躁不安,而边上的大唐守军都面露担忧之色,李贞放声大笑起来道:“汉武帝曾云: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莫非我大唐竟不如前汉乎?本王哪都不去,就在这神武城头,蛮子敢来,大家伙就杀他娘个痛快!儿郎们,敢跟本王誓死一战否?”
“战!战!战!”城头的大唐将士皆被李贞的豪气所感染,人人放开喉咙,高声呼喝了起来,豪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云霄,便是端坐在远处大营中的大度设都听得个清楚明白。
“战?哼,好大的口气!”正在召开军事会议的大度设突地被城头那一声声的吼叫所打断,以他的见识自然能猜得出此举是唐军正在做战前动员,不由地冷笑了一声,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来道:“哪位统领敢走上一回?让唐军好生瞧瞧我草原汉子的威风!”
此次跟随大度设来神武的除了薛延陀本部六万余人马之外,剩下的就是回纥的三万大军,其余各部兵马都已按大度设的秘令在朔州一代分散展开,帐中诸将除了仆固、回纥两部少量高级将领之外,其余的大多是薛延陀部各军统帅,将帅倒是济济一堂,不过内里却情况有异——仆固部攻打神武日久,早已疲惫不堪,也无甚勇气在此时再次出乖露丑,回纥部大统领吐度迷打心眼里就不想跟唐军开战,自然也不会在此时出头逞能,倒是薛延陀部诸将因着连打胜仗,此时气势正旺,大度设才刚一下令,立马呼啦啦地站出了一大帮,个个都抢着要去拿头功。
“很好!众将勇武,本督甚喜。”大度设很是满意地挥了下手道:“本督听闻越王李贞乃是个勇将,勇冠三军,很是了不得啊,本督担心尔等不是他的对手。”
“大都督,让末将去砍下李贞的狗头。”
“大都督,待末将去擒那小贼。”
“大都督,看末将一举踏平神武!”
……大度设这招激将法果然奏效,那帮子涌上前来的千夫长、万夫长立马被激得嗷嗷直叫,群群激怒之下,恨不得即刻发兵前去攻打神武城。
“好!”大度设霍然而起,面带激动之色地道:“察哈尔,听令。”
一名红脸大汉面露喜色地从诸将中挤了出来,单膝点地,高声道:“末将在,请大都督令。”
大度设面皮抽动了一下道:“察哈尔,你平日自夸武艺高强,近日本督就令你到城下邀战,务必将李贞小儿激出城来,本督要活的!”
“遵命!”察哈尔激动地一跃而起,也不管周边诸将嫉妒的眼神,大步奔出了中军大帐。
“该也速,赤达、毕隆多,尔速,上前听令。”待得察哈尔一出中军大帐,大度设连续唤出了四名千夫长。
”末将等在!”刚因没能争到打头阵而有些丧气的四名千夫长忙站了出来。
“该也速、赤达,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排列在阵后,一旦李贞小儿出城迎战,尔等立刻分兵包抄两翼,务必切断李贞小儿的回城道路;毕隆多,尔速,你二人乃是我军中神射手,本督令你二人藏于军中,只要李贞小儿与察哈尔动上了手,立刻将其射下马来,记住射马即可,万不可伤了此人的性命。”大度设冷冷地扫视了一下诸将,狞笑着说道。
草原部落混战间,单挑不老少,可都是凭真本事厮杀,甚少有在单挑时放冷箭,施暗算的,该也速等人都是草原勇者,一向自认勇武,此时一听大度设出了这等阴险之策,不由地面面相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迟疑着没敢上前领命。
大度设狞笑了一声道:“怎么?尔等想要抗命?”
大度设的手段诸将可都是见识过的,此时见大度设神色不对,哪敢多说什么,忙高声应诺,各自出帐去准备不提。
吐度迷斜了大度设一眼,拈了拈胡须,略带迟疑地问了一句:“大都督,这李贞可会出城迎战?”
大度设哈哈一笑道:“出不出来都没关系,只要他敢出城,那就别想再回去,他若是不出城,神武守军的士气只怕就没了,左右都是稳赚不赔的事,本督何不赌上一把呢?哈哈……”
吐度迷、俟斤也达两人对视了一眼,满心眼里都是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过都没敢多说些什么,只能是各自称颂不已,不要钱的马屁、迷魂汤之类的可着劲地送上,听得大度设笑得嘴都合不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