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乘着步辇,由自己的两个丫鬟陪着沿着小道慢慢走着,冬馨心里惦记着方才的表演,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皇上下令差回来,难免不岔气,一面走一面小声嘟囔着:“都是那个傅昭媛,她来了,把皇上迷得成天神魂颠倒,咱们娘娘不舒服,皇上却连问也不问,直接叫咱们回宫,这叫怎么回事?”
清韵在一旁观察着景玥的脸色,她脸上并无明显的不快,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仿佛根本没有在意冬馨方才的一番话,她手指抵着下巴,一抬头,突然说了一句:“从那边走,是不是就到了珊妃所居的御景宫了?”
为首的内官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
她想了想:“我想去看看珊妃。”
“娘娘?”清韵试探着上前一步提醒:“皇上刚刚下令,让娘娘回宫歇息,娘娘现在去珊妃主子的宫里头,似乎不太方便……”
正值午后,初春的阳光温暖,又不似初夏般刺眼,皇帝一众亲贵皆在大殿前摆宴,隐约有丝竹吹奏声传来,飘渺如同仙乐,夹杂着隐隐约约的谈笑之声,景玥想起殿前的一幅繁华景致,心里不知怎的,竟然空落起来,于是便说:“珊妃娘娘久病在床,诸项典礼和欢宴都不能参与,我只是瞧着她寂寞,皇上抽不出时间来,想必她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我就当是代替皇上去瞧一瞧她,想来皇上知道了不会怪罪。”
清韵也觉得她的话句句在理,便不再多说什么,珊妃因为病重,迁到了御景宫,因为御景宫离着皇上常待的正清宫稍近,而且环境也清净,利于休养生息,这一条路平日就十分清冷,加上今天后宫的主子们差不多都去前殿赴宴了,这一条小路见不到半个人影,更是显得冷冷清清。没想到离着御景宫近了些,却听到阵阵嬉笑声,转过弯去进了御景宫的宫门,才见几个宫女院子里踢毽子踢得正开心,直到走得近了,几个人见了玥妃的步辇,一下子猝不及防,一个接一个手忙脚乱的行礼。
景玥由随侍的内官扶着,慢慢下了步辇,清韵已经问道:“你们主子呢?”
几个宫女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答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战战兢兢地答道:“主子,主子在屋里歇着呢。”
景玥心下气恼,但懒得跟几个丫鬟多费唇舌,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后,径直进了殿门,身后站成一排的几个丫头个个面色苍白,知道即将大祸临头,连声音都不敢出。
刚进了殿门,远远就闻到阵阵药香,景玥放慢了脚步,但见珊妃斜倚在软榻之上,身边的一个宫女正在喂药。
景玥心里一紧,不由得脱口而出:“珊妃姐姐。”
珊妃抬起头来,见是景玥,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宫女放下手里的瓷碗,在背后轻轻抚着,缓了好一会儿,珊妃的气息才逐渐平和下来,那宫女这才站起身来给景玥行礼,景玥接过她手里的药碗:“我来喂娘娘吃药,你下去吧。”
珊妃看着景玥,只是唇角抽动,仿佛十分激动,景玥问道:“姐姐的身体怎么样了?”
珊妃缓缓摇头道:“一直是这样,一会儿好一会儿又不好了的……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我是好不了了。”
景玥忙劝道:“姐姐怎么说这种丧气话,皇上洪福齐天,也必然会保护姐姐,姐姐只管放宽心,万万不要去想那些旁的。”
珊妃又说道:“旁的?哪里还有什么旁的,咱们这些深宫女子,依仗的不过是一夫一子……”兴许是说到了伤心处,便取出丝帕来拭眼泪:“是我没那个福气,保不住孩子,白白葬送了他一条小生命……”
景玥不知珊妃是否知道小产的详细经过,也不好多说,免得揭她的痛处,不着边际地安慰了几句,却听珊妃问道:“皇上近来可好?”
景玥心下不免奇怪,便问道:“皇上……一直没来看姐姐吗?”
珊妃秀眉微蹙,轻笑一声:“皇上忧国忧民,国事繁重,怎么好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不过我听说,皇上最近宠上一位姓傅的昭媛,不知道那位昭媛妹妹有没有见过?”
景玥见她如此问,想必是已经从别处听说一二了,只得答道:“见过的,那位昭媛妹妹性情开朗,为人也十分亲善,跟姐姐一定投缘。过些时日我带她一起过来,没事儿的时候也能来陪珊妃姐姐说说话。”
珊妃摇了摇头,眼角慢慢渗出泪滴来,刚想说些什么,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次比方才那一次还要厉害,脸涨得红通通的,像是要滴出血来,景玥见她如此,心上仿佛有一把薄而锋利的锯在慢慢划着,问道:“姐姐不舒服,怎么不传御医进宫?”
珊妃摆摆手,方才那一名宫女听到动静,忙进来安抚珊妃,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主子说今天皇上在前殿设宴,不好扫了皇上和众位亲贵的雅兴,硬是撑着,吩咐奴才去熬药,说是喝一碗药就好了。”
景玥想起门外嬉笑吵闹的那一群宫女,只觉得气冲额头:“不如就让妹妹替姐姐做主,换几个贴心的人来伺候着。”
珊妃垂眼说道:“不必了,是我叫她们几个出去玩耍的,成天守着我这个病人,也是难为她们了,我这个当主子的不争气,连累手底下的人也不好过。”
景玥将手轻轻覆在珊妃手背上:“姐姐宅心仁厚,必定后福无穷……”话说到一半,心里却慢慢升起一片茫然,不知应当从何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