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阵阵,馨香怡人。
这一日,夜染风与舒姒月正坐在花园中听曲,总管萧飞前来禀报,"王爷,莫钰前来求见。"
夜染尘闻言微怔,冷酷的面庞似闪过一丝复杂,沉声道:"先带他到前厅去,本王随后就到。"
莫钰在前厅等了片刻,夜染尘便步了进来。虽然莫钰隐居多年,但是关于夜染尘的事还是有所听闻。
这个被人们誉为战神的男人,身上被寄予着整个华朝的未来,华朝虽然强盛,但是周边的北方蛮夷,难免怀着狼子野心,时常来犯,在边境骚扰滋事。
正因为有了夜染尘这名猛将,北番等国才有所忌惮,夜染尘旗下的羽翼军,军纪严明,骁勇善战,杀到哪都叫敌人闻风丧胆。所以,只要有夜染尘在,即便蛮夷再怎么嚣张,也不敢贸然宣战。
原本以为,这样一员猛将,一定长得彪悍无比,怎想他竟如此温文儒雅,俊逸翩然。如若不是那漆黑的眼眸里隐含的冷冽,以及自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威严,莫钰真的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夜染尘。
夜染尘此时只着一件普通长衫,即便如此,却丝毫不减他的雍容贵气。
"对不住,叫莫先生久等了。"他的声音醇厚,笑容温和。
莫钰淡笑道:"哪里,王爷客气了,敝人乃无名小辈,倒劳烦王爷亲自召见。"
莫钰虽然在笑,但那笑容极浅,态度亦不卑不亢,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是个有气节有胆识的人。
夜染尘显然对他极为欣赏,命人奉上茶水,笑得意味深长,"莫先生未免太过谦了,放眼天下,莫先生的手艺无人能及,本王想请还请不动先生。"
原来,夜染尘并不认识莫钰,之前那辆马车是由东胶国纳贡而来,后又经皇帝赏赐于他。若不是那一日被飞花公子撞坏了马车,可能他这辈子都见不到莫钰。
想到飞花公子,一抹清雅的身影随即跃入脑海,漆黑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幽然闪烁,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本王听说莫先生独具匠心,前不久刚研制出一种机簧箭矢,本王很感兴趣。我军虽然强盛,但在战场上,如果能有先生的箭矢作为武器,无疑如虎添翼。不知莫先生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莫钰制造的箭矢,因加了机簧,不仅小巧,而且威力十足,较之传统的箭矢要先进厉害得多。夜染尘向来珍惜贤才,像莫钰这样难得的人才,他自然想留在身边,为他所用。
不料莫钰淡然一笑,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在下对功名利禄并不感兴趣。在下这一生只愿做个隐士,过平静安宁的生活。"他的眼里满是超脱凡尘淡泊,搁下茶盏,站起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在下要去修马车了。"
夜染尘皱了皱眉,显然莫钰的拒绝叫他有些失望,看着莫钰转身走出大厅的背影,幽然的眸光瞬间暗沉下去。
汐河是云都的护城河,河畔垂柳依依,桥廊蜿蜒十里。是夜,檐下盏盏红灯笼摇曳生辉。河上一艘艘画舫点缀其间,繁华直乱人眼。
逐风斋便是建在画舫之上的,逐风斋一间临水的雅室内,蔚紫衣坐在锦垫上,垂首抚琴。
琴音美妙,水流无声。
约莫一刻钟过去,有人将门帘子撩开,是夜染尘如约而至。
她抬眸看向他,正欲停止弹奏,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他移步走至窗前,负手站在那里,静静地听她抚琴,侧影颀长而又俊美。他那一头墨发在脑后松松束着,斜斜插着一支白玉簪,狭长的凤眸直飞鬓角,薄唇悠然随意的敛着,船内烛火摇曳,衬得他那俊美如铸的五官,竟也少了几分冷酷,多了几分柔和。
蔚紫衣看着,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真的是她认识的夜染尘吗?
在御王府的夜染尘,是几乎不近人情地冷酷,而此时的他,却是那般的温文尔雅,和煦有风度。
夜染尘看着窗外,只见两岸娇花靡靡绽放,晚风里传来悠悠丝竹之音。远远近近的画舫璀璨生辉,灯火直耀人眼。只见离得最近的那一艘画舫上,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怀中皆拥着娇媚的歌姬,旁边更有琴姬抚着琵琶,几人饮酒听曲,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那画面倒影在他眼里,那双漆黑如墨的瞳眸,忽然沉了沉。
这些年他一直在外征战,驰骋沙场,守关杀敌,早已习惯了塞北艰苦卓绝的环境。为了拿下一座城,他常与普通的战士一样,吃馒头咽咸菜,找不到水源,就将马杀了饮马血。最难的时候,他曾七天七夜未合眼。有多少次,他从鬼门关中闯过来,身上的刀伤多得早已数不清楚……
肩负着守卫家国重任的他,不敢有片刻的松懈,更别提贪图享乐。回到帝都,方才知晓,原来这的夜,竟是这般的歌舞升平,奢靡渐乱人眼。汐河上,除了京城的富家子弟,更不乏宫中皇子们出来风流玩耍。当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时,这些人居然在此寻欢作乐,纵情声色,醉生梦死。
这,叫他情何以堪?
风吹起他的衣带与墨发,他久久地伫立在那,河岸上的灯笼映红了他的脸,他整个人却是浸染在一股冷凝之气中的,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能叫他动摇半分。
从很早之前开始,他便知晓,过于沉迷美色,只会叫人丧失心智。一个真正优秀的男人,绝不会让自己整日沉溺于风花雪月里。
如果能够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如同三年前一样,请缨出征,用一次次血战成为自己成长的洗礼。只有这样,他才能日趋成熟,不断变强。如果他一直待在云都,那或许到现在,他还是那个叫人轻视的五皇子。
几年的时间,已将他磨砺成一把剑,不仅锋利,而且懂得隐藏锋芒。
蔚紫衣玉指如飞,在琴弦上跳跃拨弄着。
抬起头时,看着窗前那抹沉静的身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眸中正泛起一丝倾慕的波澜。
他身上那种如霜月般的风华,世上怕是无人能及。
收回视线,蔚紫衣逼自己静下来,凝气深思,纤细白皙的玉指挑得飞快,那琴声虽高昂,却不突兀,那琴声高耸时如云瑟,低沉时如息鼓,时而飘渺如风中丝絮,时而沉稳如松飒崖,激扬而又空蒙。
夜染尘听着那琴声,眸色说不出的暗沉与复杂,但从头到尾,他都未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侧耳倾听,直到她将一曲奏完,方才转过身来。
"公子的琴艺着实叫本王惊叹,恐怕就连这汐河上的琴姬,都及不上公子一分。"夜染尘温雅的声音在夜风中荡开,漆黑的眸里满是赞赏。
蔚紫衣淡淡一笑,道:"王爷过奖了。"
"飞花公子使暗器一流,这事江湖中人早有传闻,却不想你的琴技也这般好,今日本王算是见识了。"
蔚紫衣扬起唇,眸光轻漾开来,"莫钰已经将王爷的马车修好,依照约定,王爷应该将玉坠还给在下了吧?"
烛光下,她的笑似玉水清流,潋滟耀眼,竟叫他看得微微失神。心中顿时震了震,他没有断袖之癖,怎会对一个男子产生这般微妙的感觉?
"那是自然,这是你的玉坠,本王如约奉还。"
蔚紫衣收好玉坠,正欲离开,御王府萧总管匆忙走了进来,"王爷,不好了,太子带人上船来了!"
夜染尘眸光一凝,幽深的目光朝着蔚紫衣清俊的脸庞看去。
蔚紫衣清眸流转间,竟然微微一笑,很显然,太子的出现,并不是巧合。那一日她救何微茫,出手虽凌厉,却并未取下那些黑衣人的性命。而黑衣人都知晓,救走何微茫的人是飞花公子,事后又一定会告知太子。
显然,这段时间太子派了不少人在查她的下落,故而她前脚刚到逐风斋,他随后就带着人来搜。不巧的是,今日来见的是夜染尘,太子与夜染尘素来不和,蔚紫衣不担心自己被擒,只担心此事会连累夜染尘。
"王爷,太子是冲着在下来的,如若一会他看到您与在下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还请王爷先行离开。"蔚紫衣淡淡道。
夜染尘见她玉脸无波,神情自若的看不出一丝慌乱,不由怔了怔,"你以为今夜你可以安然离开这里?"
蔚紫衣清眸扫了一眼外面,感觉到远远近近不少埋伏的精兵,要从众兵包围中逃出去,她自然没有完全的把握。即便如此,她仍打定了主意,一切都由自己来面对。
"在下与王爷仅两面之缘,所以在下的事,不劳王爷费心。"蔚紫衣故意冷声道。
夜染尘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他总能从她身上感觉出一种别样的风采。漆黑的双眼凝视着她,里面的光泽似黑曜石在幽然闪烁。
"你放心,本王自有打算。"他眼底有惯然的冷静与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