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蔻公主走完那么多的台阶,本就身虚而疲,又被丐儿击中要害,引起产后血崩之症,昏厥过去。李皇后等南宫峙礼为女儿止了血,让他去找些侍卫婢女来,护送公主她俩回甘泉宫。南宫峙礼说他的职责是照顾孕妇,何况没经皇上的允许,并不适宜有人来打扰丐儿的休息。李皇后自知这次没经皇上允许带女儿来到了神珠殿,眼下蔻儿成了这样,传出去很不好。皇上若是知道,定会对她有所责难。也就忍着怒火,不再发作。心里却在暗忖,这个神医,虽有几分能耐,却并不是好相与之人,甚至有些邪乎。
等到太子赵迁再来,看到李皇后和素蔻公主,吃了大惊,问是怎么回事。李皇后不吭声,丐儿也不解释,实在没办法了,南宫峙礼委婉而恰到好处地把事情述了个大概。
李皇后脸色铁青,赵迁也不知该出言安慰还是稍微给母后提个醒,也免得她们少受罪,于是就笑着道了句:“我不是说过,这路正常人走下来也撑不住吗,母后怎就忘了?吵人又伤己,实在是不划算。”
李皇后的脸,黯得能拧出来雨,她厉声道:“迁儿,你也来教训母后吗?”
赵迁一时无措,瞅向“神医”南宫峙礼,期望他能帮着说一句缓和话。
南宫峙礼悠悠道:“皇后娘娘刚才还愁没人带公主出去呢,太子正好来了,就只有承担这种吵人又伤己带来的不划算结果了!”
赵迁尴尬地道:“母后,您想必也出来很久了……要不,这就回去?”
李皇后胸口起伏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甩袖子,凌厉的风自袖面拂过去,径自去了。
赵迁叹了口气,小心扛起尚未醒过来的素蔻公主,刚准备走,南宫峙礼问道:“这样扛着,别人若是问起……不大体面。你看,皇后娘娘都先走了,也是怕别人看到了不体面吧。”
“那你说,怎么办?”赵迁也觉得给人看见了不好,就向南宫峙礼咨询。
南宫峙礼淡淡道:“用个透气的布袋,委屈一下公主,到了皇后娘娘宫中,想必也就不会有什么闲言蜚语了。”
赵迁皱眉思索一下,也好。竟真个找了个稀松透气的布袋,剪开,让公主顺着平躺在里面,南宫峙礼帮忙把布袋缝上了。赵迁犹豫了一会儿,背在肩上,去了。
丐儿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切,直把太子目送很远,她还没回过神。最后,她怔怔然地转脸向南宫峙礼,道:“你怎么尽出些歪邪主意?”
南宫峙礼哈哈大笑道:“这还不是助纣为虐?你都把事情弄到那一步了,我添一把火又何妨?”
丐儿听罢,深以为然。有时候感觉在腹黑和小顽劣之上,南宫峙礼与她堪称心有灵犀、互相辉映。
两人互看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此时的赵太子,虽然怕妹妹在布袋里面颠簸得太厉害,尽量缓行,但比起皇后娘娘那样深宫弱质的妇人,速度还是快了一倍不止,没到一半路程,就追上了她。
赵迁高声叫着“母后”,李皇后回转身,左看右看,脸色变了,问道:“蔻儿呢?你没带她回来?你把她留在了那两个妖孽的住处?!”
“母后!”赵迁道:“瞧您说的什么!”
赵迁徐徐地把布袋从肩上转到前面来,略带愧色尴尬道:“蔻儿妹妹在这里呢!”
李皇后剧烈地咳嗽一声,几乎站立不住,踉跄扶住了栏杆,才不至于顺着台阶跌滚而下。
“母后?”赵迁左右两难,既不能放下布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母后成那般模样,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你别管我!顾好蔻儿!”李皇后疾言厉色道。
赵迁只好站住,提着布袋的手又紧了紧。李皇后保养得很光滑的脸,有些许的扭曲,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谁让你这样的?”
赵迁不可能抖出神医来,勉强陪笑道:“母后和蔻儿妹妹来神珠殿的事儿,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儿臣这般做,也是为了维护母后的体面。”
“体面?”李皇后气息难平道:“难道在你眼中,蔻儿就是个不体面的吗?你光明正大背着她,就有辱你体面了吗?”
赵迁看了看脚下,抓抓头道:“这……台阶这么陡,总不能在这儿把蔻儿倒出来吧。折腾来折腾去,只怕她的身子更不容易好呢。”
李皇后铁着脸,道:“那就等到了平地再说吧。”
赵迁忙道:“好的。”
母子二人一路无话,走完台阶,李皇后已经大汗淋漓、喘吁难支。赵迁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弯刀,李皇后惊叫道:“你做什么?”
赵迁道:“母后太大惊小怪了,儿臣只是把布袋上缝的线割开,免得蔻儿受罪。”
李皇后看到赵迁用刀尖轻轻挑开了布袋中间的缝线,才缓和了过来。
兀自昏迷的素蔻公主,歪头耷脑、气息奄奄躺在那儿,李皇后焦急的声音里含了几分哭意:“蔻儿!”
赵迁道:“她太累了,回去后在母后的寝宫里好生歇息一番,就能醒过神来。”
李皇后这才不做声了。
赵迁把布袋子卷成一团儿,往怀里一塞,背着素蔻公主就走。
李皇后道:“我慢着走,你稍快些,免得过于惹人注意。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公主在你府中坐了一会儿,身子不支短暂昏厥,太医看过后,让她多休息……这样就行了。”
赵迁点头称是,与李皇后一先一后而行。
到了甘泉宫,赵迁看到父皇正满脸愠色地坐在那儿。“父皇!”赵迁叫道。
“你母后呢?”赵渊问出这句,看到赵迁竟背着一个人,再细看时,竟是蔻儿!失声问道:“这……怎么回事儿!”
赵迁就按照李皇后交代的,说了一遍。
“荒唐!病得这样重了,还能在肩上背着转来甩去的?”赵渊拍桌子道:“怎么不让人用春凳抬着?哪怕在你府中留待康复,难道就没地方住了?!”
赵迁低声道:“我那府中,总没母后的甘泉宫清净。”
赵渊怫然哼道:“还不是各色各样的女人太多了,和不到一块去!家和万事兴,家治好了才能治国,你也得注意点!既然三个女人一台戏、和不到一块去,就得清理一些为众所难容的!”
赵迁低头聆听教诲,不言不语。
过了大约一刻,李皇后才姗姗来迟了。赵渊沉声问道:“皇后哪儿去了?”
李皇后没说话,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把素蔻公主瞧了个遍,见呼吸还均匀,才松了口气,挤出笑容道:“还不是因为蔻儿?听说蔻儿去迁儿府中玩,犯了病根,臣妾就慌张张赶去,谁知和迁儿走岔了道儿,我去时,他已经送蔻儿回来了。”
赵渊嗯了一声,问赵迁道:“好端端的,蔻儿虽说产子时落下了病根,但一般情况下并无大碍,这回竟然导致昏厥,太医可说清楚了?是什么缘故?”
赵迁面有难色,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李皇后接过话头道:“可能是过新年吵嚷的吧。”
赵渊看了看面色枯槁的女儿,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渐发怒道:“这些太医,简直一派胡言!过个年都能出问题,要他们这些太医有什么用!迁儿,去把刘太医请过来,再给蔻儿诊上一遍!”
刘太医,是专给皇上请龙脉的御医。因为年老,担心诊治的病人太多了,精力不济,分了神出了乱,所以不得皇上钦点,连皇后都不能随意指使。
李皇后怕自己的谎言败露,试图阻止道:“皇上,刘太医虽高明,但毕竟年迈了,他给皇上看病得心应手,换成给别人看,就不一定比得上普通的太医……”
赵渊简短道:“朕的太医朕知道!只管请来就是!”
未几,老态龙钟的刘太医赶来了。他把药箱放在地上,给素蔻公主把了半天脉,先说了她的血崩之起源,赵渊听得心服口服,后来刘太医又说道:“原本只要清修静养,也无甚妨碍。公主这番发病,好像耗费了很大体力,她是不是走了很远很崎岖的路?又被什么冲击到了情绪?”
李皇后眉心跳动个不停。赵渊目光转黯,对刘太医道:“你给蔻儿配点药,先下去吧。”
刘太医领旨而退,赵渊盯着李皇后道:“蔻儿是去太子府了吗?还有……皇后是刚刚出门没多久,碰巧与迁儿走岔了吗?”
李皇后的汗,一点点从眉梢漫出来。她知道皇上既然起了疑,再解释也没用,何况自己走得匆匆,对自己宫里的丫鬟们并无交代。只要赵渊随意抓个当值的问一下,她何时出的宫,就一清二楚了。
李皇后跪下道:“都是臣妾糊涂!蔻儿心血来潮,非要去看看神珠殿的那位,我被她拗得没办法,只好带她去了!”
赵渊寒面笼霜道:“去神珠殿的路,是蔻儿能走的吗!皇后啊皇后,朕一直觉得你妥帖,现在失望至极……”
“皇上!”李皇后睁着眼,带几分恐慌地叫着。
赵渊这句话传达的信息,李皇后怎品不出来?
果然,赵渊捻着手中一串佛珠,轻澹澹道:“朕就罚你在甘泉宫禁足一个月吧!这期间后宫的事务,由淑妃代管。”
李皇后茫然愣了很久,浑不知皇上已走了。赵迁拉拉她的衣袖,劝道:“母后,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了。”
“可是……自本宫掌管凤印后,这种惩罚……还是第一次落到本宫的头上。”李皇后颓然坐下来,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