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飞雪停了。夕阳炫紫鎏金,如同锦绣一样铺满了半边的天空,与洁白的积雪增辉相映,十里画卷,风景独好。
丐儿看直了眼,赵迁拥着她,静静伫立在殿门前。南宫峙礼颀长如玉树临风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书院拐角处。丐儿于一刹那,竟然泪流满面,费力向他挥起了手。
赵迁看到,笑着说:“看你担心成啥样了,我天天被父皇、母后叫去训话斥责,也没见你这般忧心。”
丐儿道:“神医比不得你,他要是被带去训话就好啦!”
二人说话之间,南宫峙礼近至跟前,神色如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赵迁问道:“父皇、母后都说些什么了?”
南宫峙礼摇头,道:“只是询问了一番丐儿从妊娠开始到现在的反应、饮食、睡眠等各方面的问题。幸好我有备案,随身带着,给皇上皇后指着讲解了一番,不然今天可就回不来了。”
丐儿舒了口气。三人一起用罢晚餐,赵迁回了。只剩丐儿和南宫峙礼,丐儿道:“别的没有什么?”
南宫峙礼低声道:“纵有什么,他们也不肯对我表现出来的。今日召我过去,主要是想确定这个孩子是不是太子的。”
丐儿呼吸一紧:“然后呢?”
南宫峙礼冷笑道:“我虽把记录表给了他们,但我估计皇后不会相信,她不是省事的,终究还是会查的。”
“那就让她查吧。”丐儿也笑,略带几分讥诮道:“她女儿与东方爷几乎没圆过房,只喝了暖情酒凑合过了一夜,就弄出来了个儿子,她是不是也该彻底查查!那估计颜面都要被她丢尽了。”
南宫峙礼失笑道:“你可真够犀利的。”
丐儿笑道:“那是当然。”
“不过,他们就算怀疑,也会把目标锁到我身上,而不是出家的东方爷。这一点你心里清楚就行了。”南宫峙礼道。
丐儿皱眉,恼道:“讨厌!用脚趾头想想也不可能!这次你占我便宜了!”
“这也没有办法。”南宫峙礼嘿嘿笑道:“孤男寡女,叫人起疑也很正常。身正不怕影子斜,咱见招拆招,就不会有事儿!”
丐儿悄悄道:“你是不是该避避嫌?我怕他们将你……那个什么了……”
哪知南宫峙礼一脸淡定,并不反击她,居然还点头道:“这很有可能……”
丐儿坐立不安了,捶他道:“这样怎么行,总得想法子避免吧!你还没有孩子,真把你那个了,你要江山有什么用!”
“只是报仇而已。”南宫峙礼轻描淡写道。
丐儿费解而又纠结。各种惊险,各种布局,一切都为了这简单的两个字吗?
南宫峙礼看她如被油煎的样子,笑道:“你顾好自己吧。我估计他们会在这一两天试探你。”
“试探我做什么?”丐儿奇怪道。
南宫峙礼道:“当然是为你的身份。你看,你让他们吃惊成什么样子了。”
是夜,刚准备躺床上休息,南宫峙礼一把拉住她,嘘了声道:“有人来了。”
丐儿惊愕,这么晚了,谁还会来?
“我去自己的房间了,你装作休息吧。”南宫峙礼交代她一句,匆匆撇下她走了。
丐儿忖思,莫非皇上、皇后怀疑她与“神医”有奸情,特意来个突然袭击,准备捉奸在床?丐儿心里羞愤异常,一时也不觉得恐慌害怕了,不忿地等着那些要来的人,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样想着,她寝房外面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了。
先是南宫峙礼从他自己房间窜了出来,尽守卫的职责喝问:“是谁?”
来人嘘了一声,南宫峙礼就没声音了。
丐儿心里有数,不管出自何种原因,能让南宫峙礼止住声的,这世间估计还真没几个。来者很有可能便是万岁、千岁级别的人物了。
丐儿装着刚穿衣而起的样子,嘟囔着问一句:“谁啊?”
“倒是机灵。”李皇后从容不迫的声音响起来,笑道:“穿好衣服,把门打开。
”“皇后娘娘,您怎么这时候来了!”丐儿装得乱作一团,故意撞倒了一面镜子还有一个衣架子,残破的粉碎声听着分外刺耳。
“不要慌,慢点儿!”赵渊的声音传来,稳而有力,却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看来赵渊还是很怕伤到子嗣的。
丐儿应着,然后去开门。看到赵渊、李皇后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有些面熟,却想不起。然而与他四目相视,心不由颤起来,竟是当年在冷宫送饭的太监!
不知皇上和皇后在演什么戏,丐儿强自镇定,眼光在那太监身上短暂留了片刻,便漫不经心转开了,仿佛与看普通宫监并无什么区别。
同时有几分钦佩,这公公睡了皇上的女人,居然能安稳地活到今日,本领还真不是盖的。这种极品人才,不防不行啊。
那太监看了丐儿一眼,目光就移不开了,痴痴愣愣好一会儿,脸色变得极度恐惧和扭曲,大叫一声:“鬼啊!我命休矣!”
李皇后骇一跳,平复一下心神,骂那太监道:“做死的!大惊小怪什么!你以前见过她,对吗?”
那太监先点头,随后又惊慌的摇头。
李皇后再次厉声道:“你见过她,是吗!”
在丐儿的茫然中,太监瑟缩点了点头。
李皇后含了一丝安抚的笑意道:“在哪儿见过?”
“冷……冷宫……”太监连不成句:“我给薛……废后送饭……她就在那里。”
丐儿冷声道:“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吧?”
太监如梦惊醒,连道:“对,对……认错人了!”
李皇后道:“你看到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
“一个。”太监发抖道。
“那是薛后还是她?”太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汗滴子顺着脖子往下淌,好不容易崩出来两个字:“薛后……”
“满嘴胡言!那你为何说认识她?!”李皇后追问道。
太监结巴断续答道:“因为……她与薛废后太像了……我见了她,以为薛废后又复活了……”
赵渊眉头皱了一皱,道:“当年你说薛后因房间起火烧死了,当时逃出来的还有其他人吗?”
这时,南宫峙礼无声走了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那太监看见了,瞧他了一会儿,脸色越发惶恐不定,如见锁、索魂夜叉。
南宫峙礼暗含机锋地笑了笑,道:“放松点儿,紧张不利于肾。肾若坏了,那可是会尿裤子的!吾观你的面相,肾似乎很不好,你可曾尿过裤子吗?”
丐儿听罢,所有的紧张、不自在全消去了,有一种憋笑到内伤的冲动。
南宫峙礼这厮太高明了。估计那次,已死的薛皇后从水中爬出来、胎记消了、变年轻漂亮、清冷强势了,还会作诗揭露他和鸢妃偷情,接着一位黑衣刺客出现胁迫“薛后”,把他和鸢妃吓得腿发软、裤子都尿湿了……那种刻骨铭心的场景图,这太监一辈子也忘不了吧。
南宫峙礼含而不露,循循善诱,帮着他忆起那时的恐惧诡异,真是太大快人心了。
丐儿接着,也添了几勺油:“并且听说,如果肾脏不好、小便失禁的话,就会影响房事。不过公公是阉过的人,不担心这个。”
丐儿岂会不记得,将死的老废后借水喝时无意听了墙角,听去了一个惊天大内幕“如果皇上知道我没净身……我死了不打紧,谁来满足你呢?”
这是一句多么喜感的话啊。
那太监脸色已经青白癫紫了,瑟缩着再说不出半句话。
赵渊觉得其中有些问题,问道:“刘公公,您至于这般吗?不就是一个稍微有几分相像的人,就吓得你成了这样?”
那刘太监唯唯诺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腿还是不自禁,抖如筛糠。赵渊与皇后互看了一眼,对他命道:“你先回鸢妃那儿侍奉吧,改天再找你问话。”
刘太监连连应是,想要站起,身子却不大听使唤,扑通跪在地上,硬是爬着出了殿门。丐儿看着他爬过的距离,足足有一里地远,然后才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