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救出昏迷的西门少将军,士兵纷纷围拢过去,关切哀至。
众人看到老将军眼中含泪,俱都劝慰,说少将军龙虎之躯,一点烧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他们并不知昨晚的真相,老将军却心里清楚。西门默义在最紧要的关头骤然克制,回春蒙汗药的威力全部攻进筋脉肺腑,纵使抗了过去,身体也自此会遭到很深的重创了,没个半年时间绝对恢复不了。
“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是我害了两个孩儿。”老将军喟然道。
看大家伙儿个个都听得迷惘不解,老将军有苦说不出,只问:“好端端的怎会起火?”
“大柱好几个人都说,昨晚起夜,看到帐篷有火光的时候,老将军去少将军帐篷里救人,救出一个之后,又去救少将军,发现有个人影往老将军的帐篷跑去了!我们追了过去,并没发现有人!”
“意思是,这次并非天灾,而是有人蓄意纵火了?”老将军立马命令道:“立刻清点人员,一看是否有人受伤,二看是否有人消失!”
军营防备严密,如果不是绝顶高手,不可能悄无声息混进来而不被发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出了内奸。
严罗密鼓、很快查实,老将军听属下禀报道:“咱们固有人员,并无伤亡消失……只不过……”
“不过什么?说!”老将军道。
“前三四个月头里,来的那个像娘们似的弱汉子不见了,还有您的混血马驹也不见了!”属下看着老将军的脸色,缓缓述道。
“什么?”老将军心急如焚。把丐儿从火海救出之后,只顾追及真相、疗义儿的伤,却忽略了她!
丢了马驹不打紧儿,若她丢了,全都失去了意义!
“留下一拨人看着少将军,一拨人去在军营驻扎十里之内寻找,哪怕是尸体也要带回来!我去那边瞧瞧!”老将军瘸拐着腿脚,拖着沉重身躯,向自己的帐篷跑去。一小拨人跟随其后。
他把丐儿安置在帐篷外临近小湖畔的一块巨石上了,与混血马驹相距得不是很远。原本想着,靠近水边,枕睡石头,就算火势蔓延起来也不至于遭受被卷火海之忧,哪想到她竟失踪了!
“义儿醒来问起……我有何面目见他!”老将军看到大石头上空空如也,全无丐儿的影踪和气息,目光流露出一抹深邃的空洞悲伤,恸极大哭。
不到短短半个时辰,士兵们见老将军哭了两次,也都忍不住眼泪湿了眶。
早饭时分,西门默义醒来,身子虚浮不支。环视一圈,没见丐儿,裂着发白的唇,对老将军道:“她呢?”
“她……”老将军道:“她在我的帐篷里休息,你也要好好养才是。”
“我看看她,怎么样了。”西门默义歪着脖颈儿,想坐起来,奈何身躯不听使唤,又倒下去。
老将军把泪意逼退,轻声道:“她正熟睡着的。你过去会弄出动静吵了她,等些时日再见不迟。”
西门默义只得作罢,道:“你们可要把她养好。”
“肯定会的。”老将军点头道。
随后,老将军喂西门默义喝了些粥,让他睡下。
出去寻找的士兵,先后一个个回来了。都说未见什么蛛丝马迹,更甭说一个大活人了。
“那混血宝马驹日行千里,来的那位新人士兵鬼点子奇谲的,总有法子驾驭得了,肯定已逃出了塞外!”
“我早就看他不寻常,只是没想到是奸细!”有士兵道:“他来这儿,是为了刺探军情吗?”
“且不说为了刺探军情,他如此蒙老将军、少将军信任,有什么军情刺探不走的!”
“别说军情,偷走了老将军的混血宝马驹,就是最严重的损失!那马驹可是咱们的功臣啊,丢了它比丢了左膀右臂还痛!以后万一谁被鞑子掳去,可是半点儿希望也没了!”
老将军静静听着这纷纷乱乱的猜测,思绪忽连忽断。
她是奸细?她有回春蒙汗药的解药?在我腿脚受伤、义儿最容易身体亏空的当儿,她与敌人里应外合、盗走宝驹、全身而退?
按寻常的思路,确实应该是这样。
还有一种很小的可能,她不是奸细,但却是一位身份至关重要的人,所以引得绝顶高手亲自前来、擒拿她去?
到底是哪一种?前者好像更顺理成章些。但老将军不愿相信,总觉得不大对劲儿。
她那么至情至性、至纯至善、至灵至慧的一个女娃儿,眼睛中的坦诚……怎么可能利用他和义儿的感情?
不会的。老将军摇头否决道。
若是后者,这个绝顶高手是谁,是鞑子吗?鞑子天性豪放鲁莽,哪可能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那就……应该是本王朝的人才了。
老将军与江湖人士素来交厚,从未得罪过谁,想必他们也不会做背后插刀之事。
那目标就锁定在朝堂了。
既然点名让老夫回朝去述职,又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呢?
难道前几天他们商议的纵火、劫人、带着老将军远走高飞的计策,漏了馅了?反而被人提前运用?
老将军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纵火、劫人、不声不响带走丐儿,这一切的流程,与他们今日将要实施的多么相像!
那位高手,应该隐藏在军营中好几天了。老将军不禁脊背有些发寒了,当今世上竟有这般高人!
流言还在肆传,老将军辟谣道:“关于那个新人士兵身份之谜,你们不要妄加揣测。她不是你们认为的什么奸细,而是咱们自己人。他原是救济一方的侠义之领袖,在与一股强势力寇贼的决斗中,落了单,跳了水,才被少将军救回来。你们别看她身薄体弱的,足智多谋、运筹帷幄之处,老夫都堪堪与她对平手。那匹马驹,是老夫早就暗下许诺赠送她的,如今她不见了,很可能是被拥戴她的人接回去了!”
这一段话自是缜密,再加老将军的德高望重,所以对于很多将信将疑的士兵们,还是颇有用的。他们开始大喊力挺新人士兵。
忖思一番,老将军对全体士兵交代道:“那个新人丢失的事,决不可对少将军说,有违者按泄密给予处分!少将军若问起,你们就说在我帐篷里,无令牌谁也见不着,有什么让他来问我!”
经此变故,原定于三日之后回京述职的老将军,向朝廷来人提出了延后申请。他道:“少将军严重烧伤、无法披甲上阵,老夫若在此时离去,恐怕敌军来犯,将士无帅,敌兵如入无人之境,攻城陷地好比囊中取物。”
朝廷来人亲眼目睹这场意外,就应允老将军等年关再回京。
孤竹王朝的朝廷远派传谕之命官,都是经过千挑万选,极会分析利弊、揣摩圣意、长远规划的,所以他们的决断几乎代表了皇上的意思,具有传旨、并根据实际情况作调整然后快马加鞭申请批复的权力。
至于皇上如何细论,那就是一两个月之后的旨意了。那时义儿总能够恢复三四成、能自理和耍枪弄刀了吧。
丐儿所出计策,随着丐儿的失踪而告终。一切缓了下来,又似乎埋藏着更多的凶险和无法预知。
义儿知道丐儿失踪的事,是在十天后的一个晚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怔怔地望着远方。
老将军多次道:“她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你好生休养,尽早恢复,难道还怕没找到她的那一天?”
西门默义此后,更加寡言少语。然而,在吃饭、养身复原方面,绝不含糊放松。初时提个剑、掂个沙袋儿,都力不从心,在坚持不懈的毅力下,慢慢地重拾了基本功力,一招一式,虽比不得往昔蕴着深厚力道,假以时日,完全恢复也不是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