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延意识到着了道,心直直沉下去,还没打听到丐儿嫂子的下落,就身陷囹圄,还被废了一身武功。他的悲伤,多来自于对绣姑的歉疚。
同时他在心里,也证实了一点。东方爷和丐儿嫂子绝非普通的误会那么简单。
太子与东方爷作为至交,怎会对他如此狠毒?难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想到这儿,秦延冷静下来,勉强撑起三分精气,以图后计。
见门外有几个侍卫,却是面生得很,想也问不出什么来,就道:“这是哪儿?……我腹中饥饿……”
几个侍卫面面相对了几眼,其中一人底气不足地道:“在这里面关押着,你觉得还能指望谁给你送饭吗?”
旁边另一人急忙使眼色,压低声斥责道:“他是东方爷的近身侍卫!太子与东方爷交好,竟把他关在这儿,也不知是什么用意!还是积点善德,看看形势再说为好!”
刚才那位唬住了胆,不再说话。乖乖地去请示太子,问问是否送饭与他。
过了一会儿,赵迁亲自来了,屏退近旁的人,在牢门外看着秦延,凤目透出淡漠寒光,哼哼哼干笑了几声。
秦延被废武功,脚底虚浮,却挺直了脊骨,倨傲地问:“太子何意?”
赵迁笑笑:“本太子倒要问你何意呢,是谁指你来的?你这段时间根本没在宰相府,东方弟又怎会指派你来。”
秦延闻听此言,暗骂赵迁老奸巨猾,面上却只淡道:“我跟随东方爷这么多年,近来虽在坎平鞋庄,少回府里,可是东方爷身边的人,像我这般顺心遂意的有几个?向太子问好这么重头的事儿,自然是派我来!”说到最后一句,秦延的语气里微带些莫测和嘲讽。
赵迁兀自神色平定,闲闲地打开手帕子,拿起一颗香气四溢的蒸肉果子酥,安然嚼着,笑道:“昨晚的酒喝得不错吧?”
秦延睁目,隐着怒道:“不想太子竟如此不忠义!真叫人为我朝数十年后的江山社稷寒心!”
赵迁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只对你这一桩,还不至于产生多严重的后果。”
“防微杜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秦延目光炯炯,冷笑道:“只我一个倒没什么,说明我不识时务,罪有应得。可是太子所作所为,那些卑劣为人不齿之事,仅仅是昨晚酒中下毒吗?”
赵迁脸庞发红,微微颤道:“你都知道了?”
秦延心里忖思,果然是有阴谋因缘的。旋即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太子就不怕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吗?”
“够了!”赵迁狠狠地把手帕里的果子酥甩了出去,阴冷问道:“你是在拿名声胁迫我吗?”
秦延不卑不亢道:“不是名声,而是江山社稷!”
“一个女人而已,后果还不至于毁了我朝的根基。”赵迁道:“身为太子,要是渴慕一个女人竟不可得,这不是笑话吗?活于世上还有何种滋味!”
秦延心惊肉跳,渴慕一个女人?莫非是指嫂子?
心下豁然明了。无怪乎嫂子出不得宫,东方爷又黯然伤神成了那般摸样,原来太子喜欢上了丐儿嫂子!
只不知丐儿嫂子心意怎样?不相信她会移情于太子,秦延嘲讽道:“如果那女子心里没有你,困在宫里又有何趣。”
赵迁呵呵一笑:“看着她我开心,便是趣味。看不见她的日子我难熬,便是了无生趣。”
秦延一时无话可对。看来丐儿嫂子留在宫中,并非本意。然而此时她究竟在何处,怎么见她一面呢?
只怕这次没机会活着出宫了。想起绣姑、东方爷等人,不免内中焦急。
赵迁看他不语,说道:“你来向本太子问好是假,想见你嫂子是真吧?可惜啊可惜啊……”
“你既然早知道,又何必多问呢!更何必叹可惜!”秦延带几分鄙夷道。
赵迁道:“本太子很想让你见她,传达一下她闺蜜的消息,或许她会开怀一些。可惜啊,本太子担心你徒惹是非,没帮她解思亲之苦,反倒让她忆及旧事,触痛伤口。”
秦延心念乱转,怎样才能见嫂子一面呢。生怕太子断了一线之念,也不管是否说对了,就赶紧措辞道:“丐儿嫂子就算中意太子,但太子应该深知丐儿嫂子的脾性,最受不得强的,如果太子能够从心上给她以抚慰,让她能够见见故人叙叙旧情,我想她会更加开心,侍奉太子也更尽力一些。何况,喜爱一个女子,若不能给她带来欢喜和笑容,与囚笼有何区别哉?为长远计,太子还是再想想吧,我死固然是死,为什么不让我在死前发挥些价值呢?丐儿嫂子未入宫前,我在东方新府照看着她,与她情谊颇深,希望嫂子此生不要过得凄苦,既然嫂子已为太子所有,我无力能改变什么,只希望能带给嫂子最后的安慰吧。”
赵迁意有所动,忖思良久,才道:“本太子就同意你的请求。不过你心里要有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走丐儿,我要她此生陪在我身边。你若真心望她快乐,就知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秦延点了点头。赵迁打开牢门,道:“跟我走吧。”
来到书院,命人用黑布把秦延眼睛捂上,往地下室走去。所幸秦延灵敏度、方向感是打小练出来的,此时虽然眼前漆黑如夜,也能感觉到太子的位置。一步一步跟他下去,直到踏上宽阔的平地。
赵迁敲几下门,喊了一句:“丐儿,你看是谁来啦!”
没人回应,接着只听到“咔嚓”的脆响,石门应声而开。赵迁转身,取下秦延眼上黑罩,说道:“进去吧,到了。”
秦延怕是有诈,蹑手蹑脚的走进去,转到里面的室穴,看到床侧端正正朝里坐了个女子,身披薄纱,身形清削。
秦延呆呆愣住。一时竟被反应过来眼前那寂寞孤凉的娇怯羸弱身影,竟是昔日明媚活泼的嫂子!
赵迁见状,只急急走向前,把自己的外衣披在薛浅芜的身上,轻声下气地道:“丐儿,秦延来了。”
那女子闻言,双肩微一震悚,极缓慢地一点点转过身。
秦延一瞧,登时怔在那里,那样恬淡无争的安静认命,真的是嫂子吗?
恍若变了个人,但是形体容貌在那儿明证着,却是嫂子无疑。秦延哽咽一声,跑上前抱住了:“嫂子!我来迟了!”
赵迁不悦,连连咳了几声。
“你怎么来了?”薛浅芜心底恍惚不定,似真似幻,开口便是这么一句,接着扭身四看,脱口而出:“东方爷呢?东方爷没来吗?”
赵迁脸色霎时黯然。
秦延摇了摇头,心里想道,嫂子还是挂念东方爷的,她估计时刻都没忘记东方爷。思及此处,不禁越发悲慨,望着赵迁,吼道:“你怎么这么自私呢!”
赵迁眸子间涌动着复杂,闷闷地道:“就算我送她出宫,她就能恢复到过去那般快乐了吗?”
“你对她做了些什么!”秦延一个怒气冲顶,使出小擒拿动作去抓太子的衣领。可一个刚失去武力的人,怎可能身手便捷呢。不仅没有抓到,还差点跌倒在地上。
薛浅芜直直盯看着秦延:“你……怎么了……”
赵迁怕秦延乱说话,抢先答道:“昨晚留延弟喝了酒,他因为与红颜知己绣姑拌嘴,伤神伤心,本太子劝不住,竟让他喝了个酩酊大醉!你看看……现在还头重脚轻呢!”
薛浅芜脸上现出一抹笑:“绣姑姐姐她还好吗?你们为何争吵?”
“延弟这会儿说话不爽利,还是本太子代为回答吧!”赵迁温柔缓缓道来:“你那姐姐自然安好,并且比从前更好了。因为延弟一直在鞋庄照看她,听说两人情深意重,如夫妻般形影不离。要说为何拌嘴,也不过是些芝麻蒜皮事。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我已劝过延弟,你就不用替他们费心啦!”
“是吗?”薛浅芜苍白的脸上,一双眸子清清明明,她疑惑道:“绣姑姐姐向来好脾性,从不重言与人相争,延弟与她又是那般情缘匪浅,恩爱甜蜜,怎会拌起了嘴?”
秦延这会子,心绪已正常了几分。忖着自己凶多吉少,丐儿嫂子被太子禁于此,料想出宫恢复自由希望极小,如若想让她余生快乐些,倒不如绝了她的念。他微一思索,七分真三分假地道:“东方爷让做一对情侣鞋,起初我以为是和嫂子般对呢,后来一问却是公主。我跟随东方爷多年,自然无所不从,但你绣姑姐姐不乐意了,说你与东方爷才刚分手,他怎么能忘情如斯之快。”
薛浅芜心里一空:“你们都知道了?”顿了一顿,又道:“是东方爷对你们说的吗?”
秦延虽不知详情,也只硬着头皮答:“是的。”
薛浅芜含了泪,声音沙哑道:“终究是我对他不住。他忘情快,也是当然。”
秦延好不心酸,真想直白地问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把东方爷伤成那样了!”在嗓子里憋了好久,终是作罢。
赵迁强笑着道:“你效忠于东方弟,本太子素来都知道。不过既然有意娶那绣姑为妻,就多顺意着吧,女人心思细腻,容易受伤。东方弟这边我来劝,不要什么劳什子情侣鞋便罢!”
秦延堵塞不语。薛浅芜却低声道:“回去跟绣姑姐姐说,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与东方爷或你有任何置气。东方爷要和公主同穿情侣鞋,就让绣姑姐姐为他们做一双,只当是我送他们的贺礼了罢。”
“嫂子!”秦延忽然抓住薛浅芜的双手,珠泪滚流。
赵迁心绪不宁,岔道:“都是过来人了!以后有什么事情,你就听媳妇的!东方弟那边若不快,我来开导就是。”
又胡乱自圆其说了几句,赵迁吻了下薛浅芜,然后带着秦延跨出地室。重新蒙上了他的眼,触动机关锁上室门,一路曲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