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与东方爷在破庙宇里有过夫妻之欢,两人爱意更笃。不知不觉流露出的脉脉深情,仿佛融到血脉骨髓中了,连静默相对的时候,都如涓涓溪水淙淙流淌,清澈连绵,从高山岩崖跋涉过平原,直入浩瀚无际沧海,在那儿寻找永恒的夙愿。
然而乐中生忧。因为距京城很近了。
曾经的薛浅芜,对未来婆婆是相当抱幻想的,所以对于京城存有执念。然而现今,每前进一步皆是艰难状。
东方碧仁一直在握着她的手,传递她以力量。在踟蹰中,终还是回到了这块地儿。
一切往低调走,自然先悄悄回坎平鞋庄。绣姑姐姐听说丐儿归来,喜不自禁,差点泪下。荆岢并着蓉儿等人,热情迎接。薛浅芜正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忽然打绣姑的落愿殿方向走来了一男子。魁梧身材,黑红忠厚、偶尔却现几分狡黠妖孽之态的面庞,不是秦延又是何人?
荆岢远远地瞧见了,冷着脸哼了声,很不屑地转过了身。薛浅芜张着嘴,半天道了一句:“我的铁杆门卫,你怎么住在这里?”
绣姑还没出声,秦延就抢着道:“嫂子不告而辞,多多少少与我看管不周有关。东方爷去寻你了,新府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关键是这鞋庄,里面住的都是你最重要的人。身为侍卫,怎能不为嫂子免去后顾之忧?何况属下猜着,一旦爷把你找回来,定是先到此的,所以守在这儿,若是能早些看到嫂子回来了,心里面堵的一块石头也好及早落了地。”
荆岢低低呸了一口:“醉翁之意不在酒!谁不知道他觊觎的啥……”
秦延只做没听见。薛浅芜吃吃笑着:“数日不见,别的倒没什么涨益,只你这猴嘴儿,倒越发伶俐了。”
秦延憨厚笑道:“嫂子过奖。”略略述了一番别后情状,严酷的现实又摆在了面前。提起宰相府的那位,秦延面有难色:“东方爷走了之后,府里乱成了一窝粥。那位生怕爷就此不回了,整天哭得泪人儿似的。”
“太后、皇上那儿怎么说?”其实薛浅芜最忧心的,来自宫中。
秦延看一眼东方爷,答道:“老爷夫人只找了些牵强的理由搪塞,缓得一时是一时罢了。估计正在府里祷告着爷什么时候回来呢。”
东方碧仁面色很不好看。薛浅芜温声道:“赶紧回去报平安吧,晚了只怕会出变故。”
东方碧仁双手按住她的肩,盯着她稳稳点了头,轻声说道:“不要多想,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送他离开,薛浅芜和绣姑回房。分别了这么久,自是有说不完的话。薛浅芜看着绣姑的脚,酸酸笑着夸道:“秦延今儿个穿的鞋,好像是姐姐的针法呢!并且姐姐脚上这双,与那双很有情侣味道呢!”
绣姑的脸红了,嗔道:“胡说什么!东方爷不在,他又不想去府里领,我只好代劳做着了。”
薛浅芜眨巴着眼睛:“他整天住在落愿殿吗?你虽另有寝房,但落愿殿毕竟是你最心爱的住处呢。如今只怕房间每处角落,都是他的气息,将来他若走了,只怕你舍不得。”
“他不放心鞋庄这些人的安全……”绣姑不自然道:“原本我是指了你的浅坞宫让他住,他说害怕东方爷回来了把他剥皮抽筋。我又指了很多房间给他,都被他找借口嫌弃了……我想着他是东方爷的人,终究不能怠慢了去,最后只剩下落愿殿,问他可愿意住,他说神仙般的殿堂如何住得?”
“假惺惺推辞了一番,仍是很欢喜地住了,对吗?”薛浅芜巧笑着道。
“你怎么猜到的?”绣姑问出这句。忽然觉得自己问得太蠢,越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薛浅芜拍拍她,谆谆道了一句:“其实早把你们的事结了也好,我也能安一份心了。”
绣姑姐姐连连摇头,嘴里却不依不饶打趣道:“你就不怕他入赘来,把你的家业占走了?”
薛浅芜愣一愣,哈哈大笑:“换做别人,我还真怕了呢!但是他嘛……我是支持他入赘过来的!”
“这可是你说的……”绣姑闷闷地道:“他住便住着吧,反正宅子这么大。什么入赘不入赘的,你认他我还不认呢。”
“看来还是火候不到。”薛浅芜蹙了眉:“暂不管你们了,也许住着住着就走一块去了,有谁说得准呢?”
绣姑不再言语。细细看了薛浅芜好一阵,惊奇咦了声道:“我想着你只身出去,定然受了很多风霜,却没想到皮肤气色比那时还要好……”
薛浅芜脸腾地烧起来,摸上自己面颊:“有么?”
心先虚了起来。就拿以前来说,绣姑姐姐屡次误会她托身于东方爷了,毕竟做不得数。但是这次,的确两厢情愿成璧人了。
绣姑意味深长笑笑,却替她忧心道:“这次东方爷为了你,不惜离家出走。梅老夫人她再执拗,也得考虑一下儿子的感受了。”
薛浅芜眼眶有些酸,苦涩地道:“也没什么打紧。大不了我不进公婆的门便是。”
“这样不好……”绣姑姐姐劝解道:“没有名分,万一将来你怀上了东方爷的孩儿,是不会被婆家和皇家认可的!不说孩子没什么前途了,就连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东方爷能时刻陪伴在你们母子身边吗?”
薛浅芜哽咽道:“想那么远作甚!”
绣姑看她难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正伤神间,秦延护送东方爷入府后,先一步回来了。
绣姑与薛浅芜迎上前去:“那边怎么样了?”
秦延眼神中亦含了一缕深意,担忧地从薛浅芜肚腹上扫过,遂压低声音道:“爷这次向老夫人摊牌了,说是……已与丐儿嫂子行过夫妻之礼,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薛浅芜有很不好的预感。
秦延哏了半晌,终于说出了口:“爷说,你怀上了他的孩子。”
此言一出,薛浅芜和绣姑同时瞪大了眼。绣姑不置信地瞄着丐儿肚子,喃喃地道:“这么快就有了?”
“不,不!”薛浅芜急得脸色都白了,偏又透着一股子妖冶的殷红,舌头打卷得差点被咬断:“东方爷瞎说的!”
“不什么啊?!”秦延似乎很不满意薛浅芜的拙劣强辩,皱眉斜眼朝她喝道:“你难道不想为东方爷要个孩子吗?就算是爷为了娶你,找的借口,你也得加把劲儿了!省得爷的谎言很快被拆穿了!”
薛浅芜恨不得立即找个地缝钻了进去。绣姑却道:“宰相老爷、梅老夫人又是怎么说的?”
“宰相老爷说是要往上禀奏这件事儿,恳准立即娶丐儿入府内,作为侧室……”秦延迟疑了会儿道:“梅老夫人却不同意,说是女方勾引了她儿子,才怀了胎,坚持说让丐儿嫂子这边出一个有资历、够份儿的老人,作为媒人去宰相府扛脸面倒提亲,并且赔礼道歉,求宰相府收了这儿媳妇……”
薛浅芜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她竟然这样羞辱我!”
“那东方爷答应了么?”绣姑急切追问。
“还在与老夫人对峙中……”秦延愁道:“估计对峙不了多久。因为东方爷本就是用假怀孕逼迫老夫人的,对峙时日越久,只会坐等被拆穿了谎言!除非……除非……”
“除非丐儿在此期间怀上!”绣姑补充说道。
秦延点了点头:“但这是件多么没准头的事儿。在东方爷猛然说出丐儿嫂子怀了胎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大可能。估计连老夫人,也是将信将疑的啊!”
似有一道尖锐的毛玻璃,从薛浅芜的肺腑上划过。但为了东方爷,这一切她都要忍着。还有时间,听凭东方爷怎样安排吧。
“即便这样可行……”绣姑仍是惴惴难安:“太后、皇后还有皇上,会允许东方爷娶侧室吗?丐儿会愿意共事一夫吗?”
秦延打量着薛浅芜,叹口气道:“嫂子的脾性我懂些,她断不会同意共事一夫。但东方爷心里眼里除了嫂子,并无旁的妻室,所以从实质上来讲,并不算是共事一夫。”
顿了一顿,秦延又道:“至于皇上他们那儿,想必也能够宽容的。身为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正常的,再说公主入府这么久了,并无所出,知情的自明白这婚姻的有名无实,不知情的更不好说什么。”
绣姑忖了半刻,却也有理。于是劝丐儿道:“东方爷你们俩一路走来不易,他也为此事大伤神,何不迁就嫁入府中?素蔻公主她若知趣,也该寻个由头退婚,身为公主,总有嫁不完的儿郎,何苦要拆散有情人!”
秦延听得只是摇头。他打小看着素蔻公主对东方爷的一片痴心,只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就算退一步说,公主气馁了,但梅老夫人为留住这个富贵儿媳,就不会给她打气了吗?还有太后、皇后,她们看上的青年才俊,亲自做主的婚,就眼睁睁任之黄掉了吗?
薛浅芜强压下胆汁翻腾的苦味儿,喉咙发紧,勉强吐出了几个字:“等东方爷回来,听听商量到哪一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