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浅芜的第一次意外来袭之后,心中偌大巨石落地,着实开怀了好几天。上回因为烦躁发堵而闹脾气的事情,也被绣姑找个拙劣借口,巧语淡淡掩饰了去。东方碧仁自然不再追究,看到丐儿现下笑脸明媚的样子,就欣然了,还提过去干嘛?
根据那天的承诺,东方碧仁该为绣姑选个鞋店铺了。薛浅芜想起绣姑将来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就怅然如失去了左膀右臂。别的不说,要是下一次幸福的倒霉降临时,还像初次那般翻江倒胃的痛,宛若难产身边没人照应,那她还不魂魄离体丢去小命?
“你是一心执着于自己的事业,还是嫌我聒噪,想离我远一些?”薛浅芜委屈地嘟着嘴问。虽知不是后者,仍是渴盼得到一个聊以慰藉的答案。
绣姑粲然笑笑,点着她的鼻子尖道:“你说呢?你只要何时想我了,哪怕我正难得睡个好觉,便吵醒我也无妨!这鞋铺说是我的,其实也是你的,你若想收了去,我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儿……”
“哪能让姐姐如此苦逼呢?惹你生气了,你直接放我鸽子回清河镇了,苦逼的反而是我了……”薛浅芜品着绣姑的话,责任感油然而生地乐呵道:“你的就是我的,岂不等于我也入股了吗?貌似股份还很大的样子!”
“入什么股?”绣姑和东方爷同时茫然了。
薛浅芜挠挠头,解释说道:“一个具规模的团体,从来都不只是单枪匹马独自在拼。里面要有数位的资金投入者、责任承担者,所谓入者有份儿,便是如此!”
绣姑恍然点头道:“照这样说,东方爷才是最大的入股者了!咱俩一穷二白的,哪有半分钱去投资?准确说来,鞋铺不是你的,不是我的,而是东方爷的。”
东方碧仁想要自谦一番,让丐儿找回些场面。薛浅芜已抢着道:“咱们拟定的这个鞋铺,与传统意义上的股份公司不同!咱的股东既可以有物质层面上的,也可以有技术层面上的,还可以有精神层面上的……财大气粗的东方爷当之无愧属于投资股东,绣技高超的姐姐毫无疑问属于技术股东,我是幕后的大力倡导与支持者,就叫‘精神股东’好了!”
绣姑摇头笑道:“东方爷在孤竹国境内,怎样也能称得上一介精神领袖了,在你口中却成了称霸一方的土豪形象,实在可叹可惜!”
东方碧仁亦笑道:“其实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她自封的‘精神股东’,直接让我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薛浅芜听他这样说,也觉得精神股东很别扭了。脑子有毛病的人,才会这样自封。
“你敢说我是神经病?”薛浅芜佯怒瞪眼道:“你有能耐,就直接说出吧,看我会让你好过!别来那么含蓄的!”
“怎敢怎敢,丐儿就算是个神经病,也是与众不同的,堪比‘世人皆醉而我独醒,世人皆正常而我独神经’的孤独大气者,实在是奇特了!”东方碧仁急忙澄清,向准娘子实诚赔笑道。
薛浅芜觉得这句称赞贴心,向东方爷抛一记柔情蜜意的眼神,传递着此爱不渝的坚贞信息。
东方碧仁很觉受用,微红着脸把薛浅芜的示爱物语,毫无保留接去尽了。
绣姑看他两人又开始了眉来眼去,生怕他们沉浸至深处时,无所顾忌起来。当事人甜腻得晕头转向,不管外界眼光,自然是恩爱的,却苦了旁观者的心。所以当即建议道:“那就一起出去转转,寻得个合适的地方吧。”
东方碧仁说道:“不便这样出去走的,毕竟不想让人看到太多。我出现的公共场合,是非混乱不清,恐给你俩带来困扰。我倒想起一处地方,有几点比较好的优势。”
“这么现成?说来听听!”薛浅芜眨动着明亮的眼眸,兴趣盎然问道。
“距这儿最近的街道,虽比不得皇城前面的‘长乐街’繁华,却也是很热闹的,商贾满市,顾客如云。街西头拐角处,有座废弃多年的宅子,据传里面闹鬼,我曾到那儿看过几次,闹鬼不过是捕风捉影、子虚乌有之说,由于年久无人打理,荒草灌木丛生,蟑螂鼠蛇出没,獾猪狐兔横行,夜有野猫叫,日有乌鸦啼,令胆小者触景生怖,自个儿吓自个儿罢了!”
薛浅芜听得汗毛直竖,不解问道:“你让绣姑姐姐独住那样的荒僻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该怎办呢?”
绣姑却道:“爷自有他的考虑。距离这儿较近,方便你我素日往来相见。因为是当铺,做的是顾客生意,所以不能找极偏的地方,须是在街市里。至于街西头的荒宅,则是闹中取静的所在,恰恰合了我的性子……我在昏暗的地室里都住过,曾经在野林子里睡吊绳,还怕传闻中的鬼怪不成?”
薛浅芜细细想了一番,觉得大有道理,欢笑着道:“爷的一段话儿,你都能听出这么多的门道来!比起我这死不开窍的蠢货,你倒更像东方爷的红颜知己了!”
东方碧仁听她这话,微有些发急道:“我可没有什么福分,妄想去求红颜知己!惟盼夙愿达成,得一倾心的伴侣而已……绣姑姐姐她聪慧解人意,是天生的灵气,丐儿在这方面原也是不差的,只是一时忧心顾虑着姐姐的安危,发慌所致,没多去想这些隐含细节……”
薛浅芜吐舌道:“我又不吃姐姐的醋,你说这些干嘛。”
“我自然是省得的……”绣姑淡笑了笑,翘着小手指在脸上轻刮了下,意在调侃薛浅芜,问她嫌羞不嫌羞。
薛浅芜不吭声了,她的醋意很明显吗,还是她整天闲着没事爱打翻醋瓶子?不然为何东方爷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生怕她有误会?
唉,就算薛浅芜在感情方面心眼儿小,是个顽固主儿,也不至于见女人就吃醋啊?何况眼前是个绝对不可能成小三的女子,是一位以鞋为夫君的淡泊者。
东方碧仁咳两声,调和一下氛围,随即又道:“丐儿不必担忧,我自会安排人把那荒宅整理出来,再把房屋重建一番,不会过于奢华,简约清雅之处,却也不至于委屈了姐姐。”
绣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道:“我一个人,随便弄上一间屋子容身得了,哪里需要大张旗鼓,又是修整又是重建的?自家人不必太浪费,劳民伤财激起流言蜚语,可就划不来了!”
东方碧仁别有意味笑笑,瞅着薛浅芜道:“你以为有丐儿在,她还会让生意如在清河镇时那般的小家子气吗?不说她雄心壮志忽起时,要控制住京城所有妇孺老幼的脚了,最起码她一个人无聊了,可以去你那儿添添倒忙!住的房子小了,只够摆些做鞋的用具,束缚了她,施展不开抱负怎么办?我可不想看到她烦躁时,拿着你的鞋样子烧了,满屋子全是灰烬!”
薛浅芜听得脸通红,横眉嗔道:“貌似处处在为我好,却是处处在揭我的短儿!”
东方碧仁宠溺一笑,把手放在了她的头上,久久不拿开,就那样搁着。薛浅芜头皮的血液循环又加快了,仿佛有谁在她所有的穴位上按摩,舒服通达极了。
“想那宅子废置多年,因为传闻闹鬼,从没有几个人敢去,就算修整好了,顾客会不会心里有阴影呢?何况这不是一件小事儿,如果上头有人问起,爷该如何对场?”绣姑看薛浅芜梦境化的神态,紧接着提出了这些问题,把他俩带入现实中。
薛浅芜骤从温柔中醒来,如弹簧般,从磁力的东方爷身边逃开几步,响应说道:“好严峻的问题!确实需要好好商量一番!”
东方碧仁似乎早有答案,淡淡笑道:“只要宣传推广得好,知名度高了,自然不愁顾客。起初是靠广而告之,后来则凭质量取胜,以姐姐的这双巧手,做出来的鞋子在京城定也是极引人的……谁人不想玉足生辉?在爱美之心的驱使下,昔时的荒宅鬼院,不过是给姐姐这好鞋匠增加了神秘感而已!”
薛浅芜膜拜道:“确乎透彻入理!那第二问呢?”
东方碧仁毫无压力地泰然道:“早晚要面对的。我就照实回答算了,说那是我媳妇的好姐妹,初来京城没个住处,就给她安排个地儿,凭特长谋生去……”
绣姑肯定不想把自己暴露在显贵势力的眼皮子下,薛浅芜亦没做好心理准备接下东方家族独苗媳妇儿的称号。共同的方向感,使姐妹俩站到了统一战线,一直抗议,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对答。
东方碧仁无奈道:“这事儿不小,难免弄出动静!我都想很久了,也没想出什么好的说辞,你们倒是给我出个万全之策啊。”
绣姑思来想去,一筹莫展,只好把希冀的目光看向了薛浅芜。在绣姑和东方爷深切的凝望下,压力瞬间席卷了薛浅芜。她来来回回绕圈走着,飞速运转似乎钝锈失灵很多日的脑袋,半盏茶的光景后,她忽叫出两个词来:“开发商!承包商!”
绣姑与东方爷惊呆了道:“什么意思?”
薛浅芜喜滋滋激动道:“如果朝廷有人问起,爷您就说,这本是一块好地皮,却是常年被废弃着,甚是可惜!身为替民众谋福利的父母官,一直都未敢忘‘兼济苍生’这四个字,前些时日去烟岚城,无意对人说起这块宅地,不想那人是有眼光与谋略的,用钱买下了这块地皮,准备开发之后承包出去!”
理理思路,薛浅芜接着道:“后来又逢着了一位姓陈的老鞋匠,家业很厚实了,想把‘陈’字招牌的鞋,打入到京城去。于是那鞋匠就想转接了这块开发后的地,并着两个女儿一起来做生意。以爷您的独到眼光,忖思着这既能促进京城经济的繁荣,又能变废弃为价值,那块地皮闲着也是闲着,你把卖得的钱上缴国库,充作军饷,谁还敢说什么闲话?在这整个环节中,最初买地皮的那位可称作‘开发商’,老鞋匠就是‘承包商’了!”
东方碧仁凝眉深思,良久拍了拍手,补充说道:“这个所谓的‘开发商’,可以是幕后的,我来操运就足够了!至于‘承包商’老鞋匠,也就是你和绣姑姐姐的父亲,雇佣一个沉默寡语的长辈就行!”
薛浅芜看他通透,笑道:“直接认个聋子或哑巴当爹爹,我也愿意!”
绣姑亦明白了此中妙处,点头赞许,复又带些惭愧道:“主意却是极好不过!只不过要给朝廷上交地皮钱,又要修整重建,这一笔笔的花销下来,让我过意不去呢……”
东方碧仁笑道:“这个无妨。”
薛浅芜清楚绣姑是个清高性子,纵是东方爷的人情,也不愿多欠的,于是笑着劝道:“你忘了吗,爷他是个投资股东,自是要担掏钱之责任的。只要咱们努力经营,把赚回来的钱,大部分都赔给他,这可弥补了你的歉意?”
绣姑闻言,轻松释然许多,展颜笑了。这事算是眉目初成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