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峙礼的锦玄衣,失了往常那种舒展飘逸,皱巴巴的,像枯処的蓖麻叶。倒有了薛浅芜当年的三分模样,带着脏乱,带着寒酸,带着落魄苦逼意。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一切附加在南宫峙礼的身上,不知是因他长得俊的缘故,还是为何,总觉带着一丝颓废之美,风流另类,无端端的震撼人的双眸。
暗得沉闷的小屋,黑衣如墨的人。久未见面的对头,心跳回响的寂静。
事实上是,薛浅芜在说完了那句话后,也不知该做什么好了。她和南宫峙礼,算是朋友?还是半敌半友?再想起他那份含混善变的复杂情愫,总是让她惴惴难安,如履针毡。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薛浅芜连吸气都发生了困难。她吞咽掉少得可怜的口水,艰辛问了一串儿:“你打不过绣姑?她是何方神圣?你闲着没事干,惹她干嘛?打不过还逃不过么,竟被困在这老鼠不打洞的地方?这些日子你吃饭没,快要饿成皮包骨头了吧?在这空气稀薄的房间,也没憋死见佛祖了?”
南宫峙礼笑着:“我还以为你跟东方情郎厮混久矣,性格转变成温顺绵羊了呢,原来还是没有长进!唉呀,真是枉费东方情郎的苦心啊!”
“你说话真难听!什么厮混,东方爷有什么苦心啊?”薛浅芜更正道:“他从来都不反对我什么,允我自在发展天性!”
“我只是说他苦心,又没说他别有用心……”南宫峙礼斜眼看她:“你激动个啥子?”
薛浅芜瞪着眼,他几时学会了她说话的调儿?记得和他在一起时,她没用过这种方言调儿啊。
猜不透,想不明,薛浅芜晕道:“快想办法出去啊!再呆上几个时辰,你我就要葬命于此了!”
南宫峙礼的口吻带着讥讽:“怕你东方情郎着急是吧?”
薛浅芜忍不住斥他道:“你别酸溜溜的口气!这里的空气不流通,醋味散不出去,容易反抽胃的!”
“有时我真怀疑,你到底是在吃我的醋,还是在吃东方爷的醋?”薛浅芜的拗劲又上来了,很邪恶地续了一句。
这回轮到南宫峙礼犯糊涂了:“这两种醋,不是一个味道?”
薛浅芜嘿笑着摇摇头:“若是吃东方爷的醋,那证明你暗恋我,所以见不得我护着东方爷;若是吃我的醋,那证明你暗恋东方爷,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总是找我的茬!”
“我暗恋东方爷?”南宫峙礼很痛苦的想当然了,于是闭眼一声长叹:“你糟蹋我可以,但你不能为了糟蹋我,连你东方情郎一并糟蹋了吧?”
“这怎么叫糟蹋东方爷呢?”薛浅芜有条不紊,娓娓道来:“您看他那风度,那神一般的气场,一看就是,纯爷们的!你在他的身边,不过像我在他身边一样,是个有点邪的小媳妇!”
“他若知道,其实我是在力赞他,不知有多么开心呢!”薛浅芜晃着头,脸上挂起一抹冷笑。
南宫峙礼面色沉郁下来,这个女人,明摆了要激怒他!为啥两人凑到一起,总是不能平静相处,言语争锋至了极端,恨不得把对方按到床上,掐个半死再松手呢?
“你是挂怀我的。刚才你关心我是否受苦受饿,虽然用不正经掩饰住了正经,用轻描淡写掩饰住了忧情浓意,我还是能有所感的……”南宫峙礼吸吸气道。
“是吗?”薛浅芜也缓和了下来,气氛从制高点滑至平坡,从拔剑努张化为了两相示好。
南宫峙礼似是有些倦意,轻声对薛浅芜道:“过来……”
薛浅芜一怔,吓了一跳。这可不行,她已经跟东方爷了。
“过来把我的绳索解开。”南宫峙礼有气无力,骂着她道:“你不会见死不救,要看着你的前夫困死吧?”
“谁是我的前夫?”薛浅芜白痴似的问了一句,突然觉得这两个字极为难听,憋屈死人不说,还包含了凡是的种种,让人咽也不是吐也不能,生生卡在了腹腔中。
这南宫峙礼要是自称她的前夫,她跟东方爷是哪般吗?!愤怒,极度愤怒!他败坏她的清誉!言外之意,不就是东方爷在捡他的女人吗?
薛浅芜冷哼一声:“等着让鬼给你解吧。”
南宫峙礼淡声说道:“咱俩一起守着好了,我的绳索不开,凭你也出不去。”
薛浅芜不理他,可是心慌气短之感越来越重。那位绣姑能在这里做饭吃饭?氧气不足,她的食物怎么能消化怎么能分解啊,能量怎么能供应到大脑上?供应不上,她哪有精力想花样子嘛!
虽然把她扔进这里,是那绣姑不对。但薛浅芜仍旧怪不起来她,说不清楚原因。她对一个人的喜恶判断,就是这么直接。
薛浅芜猜想着,天色已黑了吧,东方爷看不见她,会不会回旅舍呢?
正在和南宫峙礼怄着气,地板突然开了,见那绣姑举着烛火,从上面放下来了架梯子,若无其事地道:“快上来吧,他已经回去了。”
薛浅芜闷得快窒息了,闻言赶紧往上爬,南宫峙礼紧紧抓着她的衣后襟,两人的重量,把那梯子压得吱吱响。到那出口的时候,绣姑一把拉出了她,薛浅芜刚爬上来,南宫峙礼就纵身飞了出去,转瞬消失了个无影踪。
绣姑显然吓得不轻,结巴问道:“他是谁?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薛浅芜才晕呢:“不是你这个武功高人,把他打下去了?且用绳索把他五花大绑起来,虐了很久?”
绣姑连连摇头:“没有的事!我就不知底下有人!”
薛浅芜纳闷着,思来想去,根据南宫峙礼素来的作风,恍然明白过来。南宫峙礼一定是趁绣姑不注意或者去小解的时候,偷偷钻进了地下室,苦肉计自绑了,然后专等薛浅芜这个饵的上钩。
只是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又怎么猜到她会被绣姑扔下去的?太恐怖了!
“刚才买鸡腿的白衣男子哪里去了?”薛浅芜焦急道。
“我对他说,你跑出去玩了。他等你久不至,就回你们的住处了。”
薛浅芜皱眉道:“你为何要骗他?”
“只有他走,我才能放你出来啊!”绣姑说道:“我不想让人知道地下室的存在。”
“那你为何害我进去?”薛浅芜有着太多的疑团。
“我不想让你俩在我门前吃鸡腿……”穷绣姑如是道。
薛浅芜笑了:“你怕美食当前、用心不专?”
绣姑摇摇头道:“我倒没有什么,只恐香味飘得太远,把这街坊四邻的孩童们都引过来,成了戏场,就热闹得过分了。所以只得暂时囚禁了你,你那夫君看不到人,自然会去寻你,等我忙完,正好放你出来。”
薛浅芜道:“却怎么让那黑衣男子凑到了空子呢?”
“那个黑衣男子,定是不简单的。”绣姑说道:“我住的这间店铺,年代非常久了。我在一本古老的书上看到,说是很久以前,此地的人们并不穿鞋,有个鞋匠流落到了这儿,由于做的鞋子太多,卖不出去,偏又做鞋成了痴迷,停不下手。后来积得鞋子多了,他就挖了这间地下室储放鞋子。等他快死的时候,他把所有鞋子弄上来,堆扔在了街头。人们好奇,都试着穿,后来知道了穿鞋的好处,风气就流传了下来。”
“这又怎样?与他有关系吗?”薛浅芜问。
“关系倒是不大……”绣姑说道:“只是这段故事,已失传了很久,就连该地的民众,也没有人知道这间地下室的存在。那位男子竟然能偷藏进来,不仅说明他武功高,也必读过不少稀罕的古书。”
薛浅芜心里暗服,这绣姑分析事情的能力,倒是很值得称道。南宫峙礼自幼钻研古书,寻遍各种险奇河山,如果有一间这么隐秘的地下室,他也应该知道。
只是那些书籍极不易得,绣姑又是从哪看到的呢?这绣姑的底细,必然不会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