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东山在书房里烦躁地转着圈,直到听到门外的声音,才强作镇定地走到书案边,背着双手,以长辈的身姿,冷眼看着门外。
见着琴琬,琴东山厌恶地紧了紧眼。
“娇娇来了。”掩饰掉眼底的嫌弃,琴东山高傲地冲琴琬点了点头,示意她过去。
琴琬没有让荔枝跟进去,而是一个人进了书房,自来熟地坐在了书案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琴东山。显然,这六年琴东山过得不错,至少,在衣食住行上,他没亏待过自己。
“你这孩子,跟着你娘不声不响地离开了六年,也不写封信回来,总是让人担心。爹给你去了几封信,不知道你收到没有,也不见你回信。”叹了口气,琴东山继续说道,“不知道你娘怎么想的,虽然我们和离了,可你与睿焯终归是我的孩子,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们好,而你娘亲生怕我会害你们似的,带你们躲得远远的,让你们对我这个做爹的疏离不少。好在,你们现在回来了,没事的时候回来看看,这些年你祖母的身子不大好,一直念叨着你们兄妹,有时间,多陪陪你祖母。”
言真意切的话,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琴琬对琴东山的话不置可否,这种无所谓的态度,顿时让琴东山火冒三丈,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没有之前的那番耐心,“好了,我说的话,你都给我记住,要知道,你还是相府的嫡女,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相府。这些年,你不在盛京,以前的关系都淡了,好在因为八殿下的关系,你与几位皇子都还保持着联系,虽然,你早已不是太子妃,可是你还是县主,还是圣上宠爱的……孩子。”
琴东山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底划过一抹杀气,眨眼间便恢复如常。
“如果琴相是想叙旧的话,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琴琬不温不火地说道,“本县主与大哥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有些事,我们不说,不代表不知道,之所以没点破,不过是给你最后留点面子罢了,所以别拿长辈的身份说事,更别提亲情。在你们捧杀大哥,挑拨本县主与外祖父一家关系的时候,就该知道,我们之间,不过是血缘的牵扯罢了。这次回来,本县主听说,琴相这些年在朝堂上并不好过,是看到本县主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想用亲情挽回本县主?琴相,在你提要求前就该知道,本县主与几位皇子的关系,与你何干?”
“放……”
“放肆!”琴琬一声呵斥,打断了琴东山的话,“在本县主面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你……”琴东山不甘地瞪着琴琬。
终于还是拿身份压他了。
她怎么敢!
“琴相还是给自己留些脸面吧,”琴琬起身,倨傲地看着琴东山,“本县主从不是好相处的人,琴相该最是清楚,所以……好自为之吧。”
这是宣战了?
琴东山阴鸷地看着琴琬的背影,“好的出生固然可以给你荣华富贵,可违背伦理的出生,只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琴琬莫名其妙地看着琴东山,最后微微一笑。
出了相府,琴琬心情颇好地抬头看了一眼。
“娇娇。”醇厚的声音,带着一点点宠溺。
琴琬侧目,“凡哥哥,你怎么来了?”
褚凡信步走到琴琬身边,抬手,将她脸颊旁的一缕碎发挽在耳后,“我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所以来接你。”
“你不是跟着章睿舜的吗?”章睿舜大婚,褚凡肯定要充当迎亲队伍中的一员,现在却孤零零地出现在相府门外,琴琬自然就多问了一句。
褚凡一边领着琴琬朝马车走,一边无所谓地说道:“章睿舜大婚,关我什么事?再说,谁规定的,我一定要出现在他身边,跟着他迎亲?”
“可是,你这样,万一让别人误会了呢?”琴琬冲褚凡调皮地眨眼。
作为端王世子,褚凡自然是章睿舜要拉拢的人,虽然端王似乎被架空了权利,可几位皇子都知道端王与老皇帝的私交,说句大不敬的话,端王与老皇帝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几位皇子隐隐猜测,老皇帝很多事情,都是私下交给端王处理的。撇开这些不谈,褚凡的自身能力,也让众皇子忌惮,所以,拉拢褚凡,只有好处。
褚凡显然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引导风向的事,兴致颇好地对琴琬说道:“你有好几年没回盛京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两人到了闹市,下了马车后,只带了荔枝与一名小厮。
琴琬回盛京也有两三天了,除了跟着白芷水到其几间陪嫁铺子转了一圈,查了旧账,她还真没仔细逛过盛京。
褚凡显然做了一番准备,因为知道琴琬喜欢什么,所以带着她朝杂街走去。
杂街是百姓对这条街道的称呼,因为杂耍的人都会在这里开摊,看热闹的人多了,连带着街上的其他生意也比别处好了几分。
褚凡认为琴琬不过十二岁的年纪,该最是喜欢这些新奇的事物,所以他特意带琴琬过来凑热闹。
只是,他并不知道琴琬对这些事物最是无趣,前世,章睿舜的权利日渐稳固,后宫也越来越大,不再需要琴琬的时候,琴琬只能用无止境的戏曲打发时间,那咿咿呀呀的声音,整日回荡在后宫之上,似乎只有这些比太监还尖细的声音才能驱赶她内心的寂寞。所以,她最是不喜欢热闹!
反倒是到了冷宫,周遭的喧哗被诡异的安静取代后,琴琬浮躁的心也跟着沉寂下来,她特别适应在冷宫的日子,即使后来疯魔的时间多过清醒,她还是喜欢在冷宫的日子,至少,那里干净。
“娇娇?”褚凡问了琴琬两句,见她没有回答,诧异地回头,正好看到琴琬水雾一般的眸子,带着些许迷离,“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琴琬摇头,“没有,只是好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了。”
在江南的时候,她与白芷水基本上足不出户,除了跟在白芷水身边学东西,其他的时间她都在发呆。这也曾让白芷水担心过,白芷水甚至还主动要琴琬出去走走,毕竟是个孩子,白芷水不想太拘着她,而且,日后琴琬出嫁了,能出门的时间也屈指可数。白芷水了解自己的女儿,琴琬与她都是骄傲的人,怎能因为环境束缚自己?
可琴琬还真的在宅子里一待就是六年,除了偶尔与大哥、萧景行等人出去转转,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你呀……”褚凡伸手,点了点琴琬的鼻子,无奈地说道,“心里有事也不告诉凡哥哥,你这般早熟,白姨会担心。”
琴琬故意吐了吐舌头,“哪有什么心事,只是觉得烦了,凡哥哥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吗?”
褚凡撇嘴,脸上的笑容却是淡了几分,“身份带来的麻烦而已,娇娇是因为这个烦心?”
琴琬摇头,“只是觉得无趣罢了。”
“你呀……”褚凡终是摇头,“中午想吃什么,我请。”
琴琬眼睛眯成月牙,“说来,我还是喜欢盛京的东西,好久都没吃到了。”
“这话要是被白姨听到了,她该伤心了,当初随行的人,最多的就是厨子,除了县主府的,连宫里的御厨都去了两个,就是担心你吃不惯。每日换着花样做你喜欢的吃的,好多食材都是从盛京运过去的,就是宫里那几位,也没享受过这般待遇,你居然说这种话。”
一脸心痛地看着琴琬。
琴琬白眼,“吃得最多的可不是我,哪次你们来,我娘亲不是做的你们最喜欢吃的?你们在我家又吃又拿的,还好意思说。”
褚凡一边将琴琬朝包间里带,一边无奈地说道:“白姨把最好的厨子都带走了,我除了每个月去蹭点吃的,也没别的追求了。”
没出息。
琴琬白了褚凡一眼。
两人都很随性,点了几道琴琬喜欢的吃食,简单用了午饭后,褚凡准备将琴琬送回家,两人才一下楼,就被一道惊喜的声音叫住了,“世子。”
琴琬最先回头,看到的是个陌生的女子,随即似笑非笑地朝褚凡看去。
褚凡脸色无异,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些许冷意与疏离。
想是发现自己的举止不妥,那人忙收敛了脸上兴奋的神情,做作地走到褚凡与琴琬面前,“飘红见过世子和……小姐。”
琴琬眼角抽了抽,这名字……
褚凡连个正眼都没给飘红,而是对琴琬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琴琬意味不明地在褚凡与飘红之间瞅了瞅。
直到上了马车,琴琬都没有收回暧昧的目光,饶是褚凡再镇定,也有些坐不住了,“我真不知道她是谁?”
琴琬笑道:“那人的衣着打扮,像是个丫鬟,举手投足间,有风尘女子的影子。”
说完,故意冲褚凡眨眼。
褚凡欲哭无泪,“娇娇是想说什么呢?”
琴琬无所谓地撇嘴,虽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戳在褚凡身上的目光,怎么看,怎么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