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虚白冷冷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觉得苏稚咏是那种会贸然把身家性命交给其他人做主的人么?尤其这个其他人还让他十分忌惮,忌惮到他曾亲自出语威胁?!”
“他当然不是!”袁雪沛皱眉道,“不过,眼下他不把守城的禁军交给吕叔,还能怎么办?他跟他的人是绝对挡不住余青翰的!”
说到这里沉吟道,“你可是担心眼下苏稚咏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打算,会先下手为强,拿了咱们的身家性命要挟城外?这点你可以放心,端木老夫人就算不在乎自己跟其他人的性命,怎么也要保你合家无事——苏家能在城内禁军安插一个杨珏,老夫人可也不会落后!”
“且不说苏稚咏如果知道真相,绝不可能主动把城内的禁军交与吕叔掌管;就算他现在知道了,那也是无力回天!”
“外祖母老谋深算,这我相信。”简虚白淡淡道,“但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之前肃王奉诏前来帝都,为了‘防止遇刺’,他们夫妇两个动用了全副仪仗,有大批兵马护送……”
袁雪沛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简虚白却已继续道,“后来由于庆王血脉的变故,苏家方让他甩开仪仗,全速返回帝都!”
“但在到了帝都左近时,因何文琼倒向卫家而受阻!”
“如此徘徊京畿多日,才因为苏稚咏说服何文琼之子何谦出面,劝说何文琼成功,让肃王悄然进入了帝都!”
“而那些护送肃王夫妇的兵马……你觉得他们现在在哪里?”
袁雪沛吐了口气,说道:“原来你是担心那些人?这个我们怎么会考虑不到呢?本来肃王夫妇前来帝都,苏家为了以防不测,确实是设法给他们拨了一些军中精锐,随行护送的——不过你也知道,那时候端化可还没有落到如今的地步,朝中亦有顾韶主持大局,苏家给肃王夫妇悄悄儿的弄上两三百号人马就不错了,再多的话,这可是现成的给端化与顾韶问罪肃王的借口了!”
而如今无论城内还是城外的禁军,数目都是用万来统计的,区区三两百人,即使个个能够以一当十又有什么用?
想了想,袁雪沛又道,“而且咱们在禁军中的人手,如余青翰之流,都不是吃干饭的。如今苏家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私下调动大批兵马进逼帝都,他们怎么会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庆王血脉之事,苏家之前应该不知道吧?”简虚白闻言,平静道,“如果他们一早知道此事,又怎么可能拖延到如今才动手夺宫?只怕庆王落地之后,就会动手了!”
他看向袁雪沛,“你方才还提到,当年咱们之所以会被扣在乌桓六年,乃是别有内情?”
袁雪沛怔了怔,说道:“是这样没错——一来是老夫人希望你能够脱离太皇太后等人的掌控,受到她希望你受的教导;二来则是因为苏家……”
他脸色忽变,没再说下去:简虚白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当年那场讨伐乌桓的战争,之所以会出现贵胄子弟被乌桓俘虏,导致原本应该在数月之内结束的战争,生生拖了六年,耗费粮草辎重无数!
这不仅仅是因为端木老夫人的盘算,更因为苏家的心思:苏家误判了显嘉帝的御体安康情况,以为这位皇帝活不长了,故此故意拖延战争,以求熬
死显嘉帝之后,挟大军之势,逼宫夺位,扶持苏家的外孙登基!
苏家一早就有武力篡位的打算。
他们所畏的,惟显嘉帝而已。
之所以在显嘉帝去后,一直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能力——这个家族从老冀国公,即肃王的外祖父时候,就为这场滔天富贵进行了谋划与准备。
既然讨伐乌桓那会,他们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夺宫行动,那么这才过去几年,这中间显嘉帝不知道是感情上不舍;还是对自己留的后手有信心;又或者是受到长年病痛拖累,以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总之他没有对苏家进行大规模的清洗。
所以苏家不太可能因此失去动武的能力——他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主要是因为,肃王被显嘉帝出继,在名份上失去了承位的资格!
而端化帝名正言顺的登基之后,内有卫皇后协助,外有顾韶辅佐,还有个底蕴不逊色于苏家的凤州卫盯着苏家,苏家根本无从动武!
即使他们不管不顾起兵打到帝都,强行取得了帝位,那也是没名没份的篡位,受到天下人唾骂事小,受到天下人讨伐那才是麻烦!毕竟苏家在军中势力虽然根深蒂固,却也没强悍到可以让整个大睿的军队都听他们的地步,那样他们还畏惧显嘉帝做什么?
“你是说苏家在端化自证与庆王乃是亲生父子之后,就起了武力夺宫的心思?!”袁雪沛脸色顿变,他飞快的思索着近来所听到的消息里,可有这类蛛丝马迹——半晌后,他神情阴鸷的开口,“这段时间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内城,却没注意……不过,即使已有被苏家唆使的大军赶来帝都,这也没有什么!”
他冷笑,“实在不行,就提前把戏演完,完了将城内城外的禁军合一,把城外禁军大营的辎重抢入帝都,据城坚守!”
“即使这样也守不住,护着紧要之人突围,让新君下诏号召天下人共讨贼子便是!”
“只要肃王等人死了,咱们立下新君,便可名正言顺的将这些人斥为乱臣贼子!”
“到时候集天下人之力,苏家又算得了什么?!”
简虚白却缓缓摇头,说道:“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不过你想到一件事情没有:你方才自己说了,刘家的宗子跟嫡女虽然此刻就在帝都,但如果他们落到苏家人手里,城外那个燃藜堂出身的余青翰,是不会因为他们投鼠忌器的!”
“那么也就是说……”
“刘家人现在没什么把柄在咱们手里!”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跟沈家还有我燕侯府,三家摄政?”
“刘苏两家平分朝堂,岂非更好?”
他眼中露出嘲色,“朝堂就这么大,天下就这么大,能对半分,为什么还要再匀一份出来呢?”
袁雪沛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凝神片刻,才道:“这只是你的推测。”
“是推测,但也不无可能。”简虚白平静道,“我不知道外祖母用了什么方法,让沈刘两家答应,给予燕侯府跟他们同样的份额——而且按照你方才被我套出来的话,你们打算的新君是冠云,那是我的妻舅。不问可知,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计划进行的话,那么燕侯府是最占便宜的!”
他顿了顿,“但燕侯府,也是最势单力薄的
!”
袁雪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感到无从说起——简虚白说的是实话,倘若按照三家瓜分朝堂的这个约定来看,最占便宜的燕侯府,其实底子最薄。
哪怕简虚白夫妇背后,都有海内六阀的背.景。
但宋宜笑同江南堂关系不好,江南堂又因为先后摊上宋缘跟宋卢氏这两个人的缘故,被败坏得厉害也还罢了,最坑的是,江南宋的基业,被渗透得太厉害了!
顾韶、苏家……单目前暴露出来的就有这两方了,谁知道里头还掺了些什么沙子?
所以根本没法信任。
那么也没法用他们。
因为有端木老夫人坐镇的缘故,锦绣堂的保存要相对完整一些,也可以信任。
问题是,端木老夫人以老弱之身,一步步谋划至今,锦绣堂的底牌,不说已经全部用尽,估计也所剩无多了!
最重要的是,无论简虚白还是宋宜笑,都没有可用的兄弟姐妹!
简虚白是独子,他喊了多年的哥哥姐姐,即使不是害母仇人的亲生骨肉,由于年岁的差距,以及并非同父同母所出,感情也算不得亲密。
宋宜笑倒是有关系不错的异父弟弟妹妹,可这两个现在才几岁?别说帮她的忙了,都还得她留神看着点儿呢!
所以年轻的夫妇根本没法跟传承完整、子嗣兴盛的沈刘两家比!
既然如此,沈刘两家会甘心与他们均分朝堂?
更遑论还让燕侯府占上风——甚至是看着燕侯府以后把这天下改姓简?
“但刘家即使对此不满,大可以与沈家合谋,待新君登基之后,两家联合起来对付你。”袁雪沛皱眉片刻,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跟苏家合作?苏家本来就因为在显嘉朝占了便宜,是海内六阀中目前势力最庞大的——刘家守墓三代,如今初初出世,朝堂力量薄弱得不堪一击!他们跟苏家联手,苏家就是不坑他们,顶多也就给他们点残汤剩水罢了!”
“刘家兜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给苏家做嫁衣不成?!”
简虚白闻言,目注他面上,沉吟了会才道:“问题是,如果新君当真是冠云,他登基之后,沈刘两家有机会联合起来对付我?”
见袁雪沛怔住,他感到有点啼笑皆非,“难道你从来没想到过,既然外祖母存了为我谋取这天下的心思……沈刘两家在她老人家眼里,岂非也是阻挡我将来登基的绊脚石?”
既然如此,端木老夫人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两个现在的盟友?!
当然现在老夫人还需要这两家的协助,以干掉卫苏。
一旦卫苏悲剧了,陆冠云也做了皇帝,听袁雪沛方才不经意的透露,老夫人在禁军之中也有安排——如此,留着沈刘除了分权还有多少用处?
简虚白虽然到现在都没能套出端木老夫人的整个计划,但猜也能猜到——端木老夫人一早做好了过河拆桥的准备!
而他能考虑到的问题,沈刘两家如何想不到?
如此,沈刘两家有机会坑端木老夫人、坑燕侯府,他们为什么要错过呢?
袁雪沛脸色骤变,他思索片刻,才缓缓道:“你怀疑的很对——倒是我报仇心切疏忽了,只不过,难道老夫人也忽略了此节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