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宫中即将血溅五步时,宫外。
燕侯府。
宋宜笑正在努力安慰蒋慕葶:“陆鹤浩他如今正在嘉木宫里住着,能有什么事?你想庆王的血脉,可是当众证实的!有这么一出之后,陆鹤浩哪能不顺着竿子爬,说他从前所谓的谋逆之举,其实都是试图为先帝申冤的做法?只不过彼时机会未到,未能让群臣看清陛下的真面目——他若洗白了,袁公子又怎么会有问题?”
“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吧!”蒋慕葶话没说完就哭了出来,“我今儿是逃出来的你知道么?我大嫂亲自带了人,去我们住的地方,想要把我强行带回蒋家——夫君他已经照大嫂的要求,写了放妻书了!!!”
她泪如雨下,哽咽道,“如果不是局势危急万分,我家里你也知道,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怎么会这么做?!”
由于袁雪沛失了爵位,蒋慕葶受到牵累也成了民妇——跟宋宜笑一样,都没资格出席太皇太后的寿辰,自然也不知道昨晚寿宴上的狂风暴雨。
只不过她有个好娘家,蒋慕英昨儿个晚上出宫之后,一边召集兄弟心腹商议正事,一边不忘记叮嘱妻子诸葛氏,务必把妹妹弄回娘家,免得受袁雪沛牵累!
由于宵禁的缘故,诸葛氏到今早才能派人去接蒋慕葶,本来她是想把蒋慕葶骗回娘家的,无奈袁雪沛这两日腿不大舒服,蒋慕葶为此非常忧虑,所以哪怕诸葛氏说蒋慕葶之母病了,她也没答应回娘家。
只道相信诸葛氏等嫂子一定会照顾好母亲,而袁家现在离不开自己,得等袁雪沛好转之后,才能回娘家探望。
诸葛氏看这情况只能告诉她真相:庶人陆鹤浩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身后又没什么强势的靠山,往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袁雪沛这两年一直跟着陆鹤浩做事,陆鹤浩要悲剧,怎么可能不扯上袁雪沛呢?
而蒋家也许不在乎妹妹被袁雪沛连累得失了诰封,只要袁雪沛还对妹妹好也就是了。反正博陵侯府没被查抄,夫妇两个依旧锦衣玉食。
但现在陆鹤浩牵扯出的皇室丑闻,足以遗臭万年,为史上笑柄——除非他自己登基,要不然是没可能有好结果的。作为他的心腹袁雪沛,估计性命都难保,届时蒋慕葶岂不是也要糟糕?
所以诸葛氏跟小姑子交了底之后,又要求袁雪沛出来说话,直截了当的要他写一份放妻书,与蒋慕葶和离!
而袁雪沛非常爽快的照办了,蒋慕葶却是死活不肯走——
宋宜笑打量着她微蓬的鬓发,略显凌乱的裙带,心想怪道蒋慕葶今日乃是在后门喊的门,而且连个丫鬟都没带,原来是偷跑过来的。
不过……
蒋慕葶是货真价实的千金小姐,他们夫妇现在住的地方离燕侯府虽然不算远,到底也隔了两条街。
诸葛氏作为蒋家当家主母,去袁家接小姑子,自然不可能不带上侍从下人——居然还是被她一路跑到燕侯府来,且在这儿坐了会,一盏热茶都下肚了,也没找过来?
“我昨儿也没进宫赴宴,所知道的都是夫
君回来之后告诉我的。”宋宜笑呷了口茶水,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扯上袁公子,我哪里晓得?但夫君与袁公子自幼交好,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蒋慕葶潸然道:“陛下去位,最名正言顺登基的无非是太子!但皇后在陆鹤浩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她怎么可能放过陆鹤浩呢?而夫君帮着陆鹤浩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说皇后肯对他网开一面吗?!”
“这事儿也不一定的!”宋宜笑知道蒋慕葶平时也不是特别关心时事的人,前不久袁雪沛从诏狱里走了一遭之后,丢了爵位,夫妇两个又是搬家,又是整理,蒋慕葶又怕丈夫在诏狱里积了寒气,一直在专心找人给他调理身体,对于最近的朝堂局势,难免所知不详。
此刻就委婉道,“方才我就听夫君回来说,今儿个宫里到正午时分才开了宫门,关于陛下去位,倒是三言两语就定了,没什么好争的!然而关于新君立谁,朝堂上却吵了个不可开交——到最后,陛下竟当众晕了过去!顾相出来圆场,诸臣这才散朝。”
“所以新君也未必是太子呢?”
蒋慕葶闻言眼睛一亮,忙小声问:“那你说,会是谁?”
“现在谁敢打这个包票?”宋宜笑微微摇头,说道,“你要我说的话,我倒希望是肃王。”
“可是肃王现在根本不在帝都啊!”蒋慕葶再对时事不关心,到底是官宦之家出来的,又极得父兄疼爱,自然明白朝堂议立新君的时刻,肃王却还在返回帝都的路上,是多么的劣势!
她们说话之前已经清过场了,此刻宋宜笑闻言,就苦笑出声,道:“但你也说了,若登基的是太子,因着陆鹤浩的缘故,对咱们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们燕侯府,虽然没有直接得罪过皇后与卫家,然而夫君同袁公子的关系谁不知道?夫君怎么可能不管袁公子呢?是以我们自然也抱着私心,希望新君不要是太子的。其他人,先说庆王,虽然是稚子无辜,可为着先帝的颜面,朝野上下都不会留他!”
“此外无非襄、肃、蜀三王,以及庶人陆鹤浩!”
“你说谁做新君对咱们是好事?”
“重点是,谁有可能压下太子登基?!”
蒋慕葶怔忪片刻,也苦笑:“这么说,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哀家可不信什么命不命的!”皇城内,徽仪宫正殿,苏太后面色森然,“哀家乃先帝结发之妻,惠宗皇帝陛下时候的夺储,我青州苏氏,为先帝付出多少?!那时候崔氏贱人跟她的娘家又为先帝做过些什么?!哀家若是无子,也还罢了!哀家既然有了亲生的儿子,这天下就合该是哀家的骨血的!!!”
她说到这儿喘了口气,以手按胸,似平复了下情绪,才继续道,“尤其端化小儿自作孽不可活,当众自证与庆王乃是亲生父子——这么个无君无父丧尽天良的东西,居然还妄想着父去子继!他哪来的脸皮!!!”
“娘娘,现在唯一可虑的,就是肃王殿下恐怕很难在三日之内进入帝都!”芳余忧心忡忡的说道,“如果只算脚程的话,殿下明天傍晚就
能进城了,可是二公子传了消息来,说卫家已经说服何文琼,在帝都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只要殿下露出行踪,就会出动禁卫围杀殿下!”
“而顾相业已选择了太子——裘大人独木难支,未必能把这新君人选的确定拖太久!”
“倘若殿下能够出现在朝堂之上,明刀明枪的争夺大位,咱们焉要怕了太子与卫家?!”
苏太后神情凝重的思索了片刻,缓声道:“哀家明白少歌的意思了:是时候该用那个人了!”
而这时候,宣明宫中,馨纤自袖中拔出的短刀,堪堪切入陆鹤浩的肌肤!
“皇后此刻杀我易,只恐你杀完我之后,没法对天下交代——届时,懊悔莫及啊!”陆鹤浩却仿佛根本感觉不到恐惧似的,嘴角居然仍旧微微上勾,淡淡道,“毕竟,人人都会认为你是想杀人灭口,栽、赃、陷、害!”
馨纤闻言,下意识的停住手,询问的望向卫皇后。
卫皇后嗤笑出声:“故弄玄虚,不必理会!”
“杀了我,你们在这帝都也待不下去!”陆鹤浩看出卫皇后是真的动了杀心,脸色也阴沉下来,加快语速,说道,“皇后既知去岁翠华山天花之事,我乃主谋!难道想不到,我亦会以此自保么?!”
“如今你自以为稳占上风,无非是因为肃王难以进入帝都!”
“所以苏家眼下只能先拦着不让太子登基,甚至没法公然推举肃王!”
“但如果帝都各处,包括这皇城之内,都发现了天花呢?!”
“到时候你们待得住?”
“就算你们敢冒这个风险,朝堂上下会怎么看?”
“为了争位,硬把满朝文武按在爆发天花的帝都听天由命——届时苏家不要太高兴!”
“一旦移驾他处躲避天花——何文琼手里那点人保护你们都来不及,遑论有空去盯着肃王!”
“而且这么一拖,青州苏氏本掌兵权,只要给他们时间,他们大可以从别处调动兵马,护送肃王——至于说无诏擅动兵马的处置,反正只要肃王成功登基,这些都可以抹平!”
“皇后若是不信,大可以让您这宫女,继续砍掉我的首级!!!”
卫皇后看着他,久久无语。
片刻后,端化帝有点吃吃的出声:“惜素,他……他说的是真的?”
皇帝愕然得难以形容,“朕记得,你也是没有出过花的吧?倘若天花当真肆虐于帝都,你一准能逃得掉?!”
“而且满朝文武都在这都城之内,我陆氏宗室亦居于此——一旦他们染了此疫,我大睿……我大睿会是什么下场?!陆鹤浩,你疯了么?!”
“得不到就毁掉。”陆鹤浩漠然说道,“这不也是很简单的道理么?”
他嗤笑出声,“太子有卫家;肃王有苏家;陛下您从前有先帝,现在也有顾韶;就是襄王,以前也有代国皇姑!蜀王年纪小,还不懂得争权夺势,志存远大的兄弟中间,惟我一无所有!”
“所以我也只有,不择手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