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夷岷不知道庆王血脉这回事,他因为年纪的缘故,虽然知道二房跟三房结怨已久,但具体情况也不是很了解。
所以见宋宜笑一点也不为二房感到难过与愤懑,心下难免不喜。
当然他明白大房眼下得靠着三房,在这弟媳妇跟前也不好表露什么情绪,只是回去同简夷峻说起时,不免道:“有道是人死账消,二房再对不住三房,如今一家子都没有了,燕国夫人也实在是无情!”
“她只是阿虚媳妇,又不是简家血脉。”简夷峻劝道,“且进门才几年?哪可能当真把咱们家人当骨肉兄弟看呢?这也是人之常情,咱们现在有求于三房,她又很得阿虚喜爱,大哥何必为二房得罪她?毕竟祖父在的时候,二房得宠那会,也没有说对咱们大房有什么提携的,咱们又不欠二房!”
简夷岷道:“我知道,我在燕国夫人面前可是什么都没讲——我只是想着,咱们早先跟三叔、阿虚也不是很熟悉,如今燕国夫人对二房这样冷漠,也不知道去了帝都之后,他们会不会用心提携咱们?”
“即使不用心,为着面子考虑,总也会给咱们谋个差使吧?”简夷峻苦笑道,“总比咱们一直扃牖乡间的好。说到底也是咱们自己不争气,读书读不出个名堂,若似三叔当年,祖父一心扑在二叔身上,什么时候管过他?可你看三叔金榜题名之后,反倒是把二叔压下去了。二叔要不是尚了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又哪能在帝都待这许多年?”
“三叔年轻时候可是有城阳王妃护着的!”简夷岷觉得弟弟举的例子不对,他们两个叔父虽然不和,却都有人疼着护着,真正没着没靠的,说到底还是他们大房。
不过两人确实是因为读书不成,才不得不依靠亲戚谋取前途,否则他们若是有本事考个进士,也不至于连个护送弟媳、侄女的差使,都要同宋家旁支计较了。
想到这儿,他怏怏一叹,不作声了。
次日起身后,简夷岷兄弟正与宋珞岩、宋曼两人客套着走进驿站正堂用早饭,宋宜笑打发了铃铛出来同他们商议:“万没想到二房绝户的真凶会是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如今帝都那边诸位长辈的心绪定然是非常糟糕的。所以夫人想着咱们能不能赶一赶路,免得公爷一个人在帝都,几位长辈那儿来回跑,受不住。”
简夷岷等人都没意见,从这日开始,一行人就加快了速度。
虽然考虑到三个孩子尚且年幼,不至于说夜以继日,但也不复出发头一天的悠闲了。
如此到了京畿,倒恰赶着避暑结束,圣驾奉太皇太后与苏太后返都。
明显练过弓马的宋珞岩跟宋曼叔侄还好,其他人,包括一直坐马车的宋宜笑,都分明瘦了一大圈。
以至于特意在城门口接人的简虚白看到,又惊讶又心疼,招呼众人一块到了燕国公府,略略寒暄几句后,便送了客人们去客院安置。
自己匆匆赶到内室,见妻子已经梳洗好了,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不禁撩袍到她身侧坐下,埋怨道:“皇外祖母跟二伯母虽然为代国姨母及咱们家二房的事情难过,但在众人的劝慰下倒还撑得住,你何必这样急着赶回来?亏得辽州离帝都还不算十分的远,真要是千里迢迢,你们娘儿俩个怎么撑得住!”
“二伯母素来待我好,闻说她遭遇这样的事情,不早点回来看看,我心里实在放不下。”宋宜笑有气无力道,“何况清越也想你了。”
简虚白见她没精打采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道:“罢了,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儿有精神了再去皇外祖母还有二伯母那边吧!不然现在这气色叫她们看见了,反而要为你担心。”
饶是如此,次日宋宜笑到了太皇太后跟前,明显苍老了不少的太皇太后看到她,也是分明一惊:“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你这孩子也真是实诚!”
后面这句话,却是以为宋宜笑之所以瘦,乃是因为守孝期间太清苦的缘故。
宋宜笑忙解释:“说来惭愧,臣妇在辽州时倒还好,之所以憔悴如斯,却是因为牵挂帝都,赶路所致。”
她可是晓得太皇太后很不喜欢简平愉跟简离旷的,虽然说为人晚辈,孝中生活清苦理所当然,但在深恨简平愉父子的太皇太后面前表达对那两位的孝心,却是自讨没趣了。
宋宜笑自然要讲清楚。
太皇太后闻言,这才缓和了神色,宋宜笑虽然没有明言,但太皇太后如何猜不到她为什么要急着赶回来?
心绪触动,太皇太后忽然没了谈兴,只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跟着逗了简清越一会,也就露出乏色。
见状宋宜笑忙领了女儿告退,太皇太后意思意思的留了几句,赏了些东西,也就让她们走了。
母女两个这回进宫主要是为了探望太皇太后,但来都来了,苏太后跟卫皇后那儿不能不去打个招呼。
“怎么清减成这样子?”苏太后看到她们也这么说,当场叫人取了燕窝鹿茸阿胶等物,要宋宜笑带回去做了好好补身体。
宋宜笑推辞了一番,见推辞不掉,这才道谢收下来——苏太后眼下只有长兴长公主在跟前做伴,未免有些寂寞,看到简清越活泼伶俐,非常喜爱,不过她知道宋宜笑母女还要去卫皇后那,所以抱了抱简清越,到底没多留她们。
“弟妹可算回来了!”半晌后,卫皇后亲自在廊下迎住宋宜笑母女,才看到简清越,就把她抱起来掂了掂,道,“这一来一回可谓千里迢迢,瞧你们这瘦的,今儿定叫皇祖母跟母后心疼坏了!”
“可不是吗?”宋宜笑行了礼,边跟着她朝里走,边道,“两位长辈厚爱,委实叫臣妇觉得惭愧!”
两人入殿后坐下,寒暄了阵,卫皇后对简清越道:“皇伯母的后院新做了小秋千,专门给你们小姑娘家玩的,朝平要不要去瞧瞧?若有不喜欢的地方,皇伯母啊回头叫他们按朝平喜欢的改!”
之前简平愉去世,太皇太后趁着朝廷哀荣惯例的机会,给简清越弄了个朝平县主之封,皇后这会就改口喊起了封号。
简清越因为连日赶路,疲惫未消,对秋千什么的不感兴趣,这年纪小孩子还不怎么会看眼色,瞧不出来皇后是想支开她说正事,正要摇头,索性宋宜笑插话道:“娘娘小厨房里做的糕点,这会想必也端去后院了呢!”
“我这就去!”简清越精神未复,不想玩乐,但听说有好吃的,顿时馋嘴了,主动从卫皇后膝上扭下地,道,“有好吃的再拿来给皇伯母跟娘!”
“这孩子,这么点大就这样孝顺了!”卫皇后含笑搂住她亲了亲,道,“我要有个这么乖的女儿就好了!”
宋宜笑笑道:“娘娘这话说的,太子殿下天资聪慧,贤孝之名满朝莫不知晓,却不知道胜过朝平多少了!”
“太子虽好,无奈身负重任,不能时时陪伴身边啊!”皇后叹道,“要不怎么说女儿才是当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两人说话间,一心惦记着吃食的简清越已兴冲冲离开,倒也没计较亲娘贬低自己的话——她出殿后,皇后清了场,感慨道:“朝平心胸开阔,当面听见弟妹你说她不如太子,却也不在乎,很有国公府长女的气度,也足见弟妹教得好!”
宋宜笑正要谦逊,皇后却话锋一转,叹道,“一样是皇祖母的掌中宝,偏代国姑母都偌大年纪了,论心胸还不如朝平!”
这两句话连起来很有埋怨太皇太后教女无方的意思,宋宜笑知道卫皇后为人精细,哪怕此刻殿中只妯娌两个,按照皇后惯常的为人,也不会说出这样失礼的话的。
不过想想昨晚简虚白说过,太皇太后闻说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后,在翠华山就大大闹了一场,顾韶、衡山王爷等人前往说情劝慰,都被太皇太后骂得狗血淋头——虽然眼下回到宫城之内,但太皇太后对端化帝的怀疑与反感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别看宋宜笑刚才去清熙殿时,太皇太后平平静静,那是老人家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得专门攒着收拾帝后。
简虚白私下透露给妻子,最近几日,端化帝跟卫皇后每天都会前往清熙殿请安,希望早日抚平太皇太后的怒火。然而太皇太后根本不领情,已经不止一次当众叱责端化帝,让他还自己小女儿性命了。
如此倒也难怪卫皇后会忍不住口出怨上之言。
“娘娘言重了,朝平说到底也只是太皇太后的曾外孙女,哪能跟代国姨母比呢?”宋宜笑明白皇后这么说,是希望自己回去劝说简虚白出面,帮忙平息太皇太后的怒火。
但这件事情不必简虚白昨儿个叮嘱,宋宜笑也不会同意的:毕竟代国大长公主夫妇畏罪自.尽的缘故,是因为他们主谋灭了简家二房满门。
尽管简虚白与简夷犹关系不好——要不是简夷犹这回死得早,简虚白肯定要跟他算庆王血脉这笔账——但两人论血脉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论名份也是嫡亲堂兄弟,现在凶手呢又是简虚白的嫡亲小姨母跟小姨父!
这叫简虚白帮哪边?
他要是替代国大长公主说话,必然要落下不念手足之情的名声,而且也会令端化帝不满,更没法跟至今卧榻的生母晋国大长公主交代;他要是替简夷犹抱不平,且不说他自己心里怎么个憋屈法,却又如何面对将他抚养长大的太皇太后?
所以这件事情他只能不管。
此刻宋宜笑便婉拒道,“说起来姨母跟三哥的事情……唉……现在都这样了,我们年轻,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望长辈们都能快些好起来吧!”
卫皇后其实也知道燕国公夫妇的为难之处,但帝后目前的处境实在不太好——因为端化帝是显嘉帝亲自教导出来的,显嘉帝才登基时,对异母兄弟姐妹们的那场大杀特杀,时间虽已间隔二十余年,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依然记忆犹新!
这回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自.尽,太皇太后数次哭着要端化帝“还我女儿命来”,内外哪能不怀疑,端化帝这是要学显嘉帝,开始算旧账了?
很多人都在私下里议论:“陛下该不会效仿先帝爷,打算把先帝留下来的皇子公主都……?!”
“先帝是留下了同母所出的姐妹的,陛下多半也会留下梁王爷的性命,只是其他人可就难说了!”
这样的谣言一起,宗室人心惶惶的情况可想而知!
偏偏前两天,又发生了一起让帝后差点气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