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儿眉眼之间与谢依人颇有几分相似,长得很是秀美可爱。
只是不同于谢依人的端庄娴静,顾盼之间灵动飞扬——正如蒋慕葶所言,是个极活泼开朗不怯场的性.子,落落大方的走上来给宋宜笑行礼,嘴甜道:“在青州时听娘读家信,就知道姐姐有个才貌双全的闺中好友,最是温柔可亲雍容华贵的,一准就是这位宋姐姐了!”
“跟你说了,该先行国礼!”谢依人抚额道,“说好了的规矩呢?”
“表嫂可别这样见外!”宋宜笑忙道,“嘉绮愿意同我亲热,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看了下自己身上——她不知道谢依人会带妹妹来,自然没有预备见面礼。
好在这儿是燕国公府,寒暄了几句,忙把谢家姐妹朝后堂引,路上谢嘉绮倒没怎么插嘴,只听着谢依人同宋宜笑说话,这份安静倒让宋宜笑高看了她一眼,心想:“怪道能讨卫皇后喜欢,我道只是单纯的会说甜言蜜语会闹腾呢,却原来也极知进退。”
谢嘉绮虽然可爱嘴甜,但到底头次来燕国公府,宋宜笑眼下又还在孝中,肯定是不会喜欢太嘈杂的。
若她仗着年纪小长得好,就一路喋喋不休的出风头的话,宋宜笑即使不会因此厌烦她,但也只会把她当个会讲点好听话的小孩子看,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这会见她乖巧,倒是暗暗赞叹谢家家教,这种该说时说,该闭嘴时闭嘴,不是逮着风头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出,才是正经大家闺秀该有的涵养呢!
到了后堂上,宋宜笑给赤蔷使个眼色,赤蔷进去取了对响步镯出来,宋宜笑拿与谢嘉绮做见面礼,谢嘉绮也不推辞,笑着道了谢,接过之后立刻戴了起来——宋宜笑端起茶水浅抿一口,这才问谢依人:“我瞧表嫂气色是越来越好了,可是这两日不怎么害喜了?”
“是的呢!”谢依人现在提到跟妊娠有关的话题就喜笑颜开,这是因为芸姑之前私下给她看过,说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儿,她自己倒没有重男轻女,可进门以来一直没消息,公爹的几个姨娘又一直在那里想方设法的挑拨,自然盼望早日生下男嗣,好稳固地位。
此刻就含笑道,“说起来多亏了芸姑,早先我吐得一塌糊涂,她开的方子才吃了两回就没事儿了!”
说到这里左右张望了下,道,“咦,清越呢?我今儿带这猴子过来,就是要让她瞧瞧,正经的大小姐该什么样子的!”
“清越是现在还小,等长大点说不得也要闹了!”宋宜笑闻言边命人去把女儿抱过来,边笑道,“再说小孩子嘛,还是活泼点的好,这样身子骨儿也健壮不是?”
“我们家这一个可不是闹腾。”谢依人指着谢嘉绮道,“她啊天天在家里不用锣鼓就能大闹天宫了!”
谢嘉绮当众被姐姐取笑,也不羞恼,只一本正经道:“姐姐您这话说得可是不对!咱们家可只是国公府而已,怎么就能比作天宫了呢?就算我读书少,也是进过宫看过真正的宫殿的,您可不能这样骗我!”
这话说得堂上之人都笑了起来,谢依人摇头失笑道:“我说不过你,但有你在的地方少不了闹腾是真的!”
“祖父还说家里太冷清了,我回来之后才有人气呢!”谢嘉绮表示不服,“姐姐您端庄惯了不好意思跟长辈们闹,有我代您哄长辈们高兴不好啊?”
说了这么两句话,简清越也被领过来了——她奶声奶气的给谢家姐妹问了好,就挨到宋宜笑腿边要抱。
宋宜笑想起来昨天的事情,哼道:“你不是跟你爹好吗?等你爹回来抱你吧!还找我做什么?”
说是这么说,瞧着女儿可怜兮兮的模样儿,到底还是把她抱到了膝上。
“弟妹怎么吃四表弟的醋了?”谢依人听出玄机,笑问,“可是清越偏心?”
“哪儿是偏心啊?简直是把我当成个管事的了!”宋宜笑伸指点了点女儿眉心,把昨儿个的经过大致讲了下,恨恨道,“你说明明我跟她待一块的时间多,夫君顶多每天来后院看她一看罢了,她凭什么就紧着夫君,不亲我啊?”
谢依人听罢笑得直打跌,道:“我说都隔了一日了,你怎么还这气鼓鼓的?合着清越这心都偏到天边去了——换了我是你我也要恼她了!”
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话,谢依人扫了眼妹妹,道,“小孩子都喜欢在一块玩的,也不知道清越受不受得了我家这猴子!”
“姐姐到处喊我猴子,仔细人家当我乳名就是猴子呢!”谢嘉绮闻言撇嘴,不满道,“到时候人家想着,这嫡亲姐妹名字都是一类的,没准以为您的乳名也差不多,比如说麂子啊獐子啊兔子啊什么的——好听么?”
宋宜笑看出谢依人这是要把小孩子打发出去说话了,便将简清越放回地上,笑道:“我家清越要是起乳名啊,一准该叫‘没良心’!”
简清越这会不想自己站着,见状扯着她裙摆,继续求抱——谢嘉绮却已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摸了摸她脑袋,道:“清越甥女儿,来跟姨姨出去,姨姨带你捉蝴蝶玩!”
她三下两下把本来不情愿的简清越哄了出去,宋宜笑见状不禁道:“嘉绮对付小孩子还真有一套,难为她这么点大就这样会哄孩子了!”
“这正是我今儿领她过来的缘故。”谢依人放下茶碗,说道,“我听芸姑说,信陵郡主这些日子一直沉默寡言,而且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宋宜笑叹了口气:“可不是?”看了眼庭中已经在领着简清越做游戏的谢嘉绮,心头一动,“表嫂的意思是?”
“嘉绮天性会哄孩子,她又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我想着要不要让她陪一陪信陵郡主?”谢依人诚恳道,“这些年来老是你帮我,我也没什么能帮你的地方,何况谢家如今也没有跟嘉绮年岁仿佛的孩子,不如让她们到一块处处看,你看呢?”
宋宜笑以前要没听蒋慕葶提过谢嘉绮已经入了许太妃的眼,这会没准真当谢依人确实也想替妹妹找个玩伴了。
但她既然知道这谢嘉绮把宫里卫皇后、许太妃,包括同样年纪不大的蜀王都哄得很好,哪还不知道,这样天生八面玲珑的女孩儿,又是莱国公府的嫡亲孙女儿,会少得了玩伴吗?
冲着卫皇后喜欢她这一点,有得是人家希望自家年幼的女儿同她一块,也好沾光入了皇后的眼呢!
谢依人此来,却是存心帮忙了。
“嘉绮肯陪茁儿玩,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宋宜笑想了想,挥退众人,轻声道,“但你也晓得,简家最近在商议过继这件事情。昨天夫君过来跟我讲,说可能得全家回一趟桑梓。”
“过继这种事情,有外人在总是不方便的。”谢依人闻言立刻道,“虽然说你跟简四表弟不把信陵郡主当外人,但简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再者,闻说郡主近来身子骨儿也不是很好,依我说何必带郡主一块儿去呢?倒不如送到我娘家母亲膝下,正好与嘉绮一块养着罢?我娘家母亲的为人,我可以给你打一句包票,她是最喜欢小孩子的——尤其现在莱国公府由我娘家大嫂当家,她回来之后除了看着我妹妹外也没其他事,清闲得很,早先还抱怨我大嫂不愿意把孩子交给她带,觉得成天闲着不是个事呢!”
宋宜笑看出她主要是为了当初借走芸姑感到内疚,这才想方设法的希望可以补偿。
她想了想,叹道:“我自然相信表嫂的。但我没有见过令尊令堂,就这样打扰他们,实在于心难安——再者,这回回去,芸姑我们肯定要带着,茁儿的身体,又一直是芸姑调养的。所以,说不得我还是得带上这孩子了!”
谢依人闻言颇觉遗憾,不过还是道:“横竖你们现在还没动身,若信陵郡主方便的话,不如今儿就让嘉绮同她处处看?若郡主不嫌嘉绮闹腾,我想小孩子还是要差不多大的玩伴陪着才开朗。”
“劳表嫂费心了!”宋宜笑感激的道了句,唤进下人,命人引谢嘉绮去陆茁儿的院子,“我那妹妹如今非但不怎么爱说话,连她住的院子也不大肯出,所以只能委屈嘉绮了。”
本来陆茁儿虽然是郡主,但年纪小,又是在姐姐家住,应该到后堂来见客人的。
但这位小郡主受了刺激后就不喜嘈杂,每次出了院子都非常惶恐不安——宋宜笑怕吓着了她,所以不敢勉强,这会自然只能让谢嘉绮过去了,这是有点失礼的。
不过谢依人自然不会在意:“嘉绮喜动不喜静,让她自己过去她还高兴些。”
这天谢家姐妹在燕国公府盘桓到黄昏才告辞,宋宜笑亲自送了她们离开,忙去看陆茁儿——这女孩儿还是安安静静的,除了唤声“姐姐”外,就不肯开口。
宋宜笑看到她手里拿了只草叶编织的蚱蜢,试探道:“这是你小谢姐姐给你的吗?”
陆茁儿没有回答,甚至没有点头和摇头,只是淡然望着那只蚱蜢,像没听到姐姐问话一样。
“待会给她好好收着,别下次就找不到了。”宋宜笑又引她说了会话,见效果不大,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脑袋,对左右吩咐。
次日就是中秋节,由于端化帝还在给显嘉帝守孝,这个节令跟去年一样不可能大办。
中秋的次日,八月十六,却是端化帝的生辰——同样的道理不会大办。
然而再怎么不大办,由于太皇太后的缘故,宫里到底设了素宴,将宗室近支,大长公主母子之类请了去,好歹热闹下,让太皇太后开心点。
这两个日子应酬完了,过继之事才正式确定下来,而回桑梓的日子也拟在了五日后。
简家在帝都的两房人都要回去,不过晋国大长公主不在其列。大长公主跟简离旷的感情早已名存实亡,却对新进府的几个男宠正上心,自不耐烦这番折腾。所以对外就说由于太皇太后这一年来身体不怎么好,大长公主挂心自己亲娘,不敢远离,又怕自己身份尊贵,去了桑梓,喧宾夺主,叫简家上上下下跟着她忙。
是以就不去了。
当然真相如何大家心里都清楚。
除了大长公主外,简家两房人都纷纷忙碌起来。
宋宜笑到底决定带上妹妹来回,简虚白闻讯,特意帮忙去跟衡山王商议——衡山王也知道王府现在没有顶用的主母,女儿接了回来也未必能照顾好,还不如叫她跟着同母姐姐。
毕竟燕国公府的大小姐简清越现在也才两岁,比陆茁儿还小,简虚白夫妇既然把女儿都带上了,断然没有说照顾不好一个陆茁儿的。
所以衡山王很爽快的答应让女儿跟着简家来回,当天还送了份厚礼到燕国公府,作为燕国公府对陆茁儿照顾的酬谢。
又次日,宋宜笑正在指挥底下人整理行装,外间有小丫鬟来禀告:“衡山王府的大少奶奶生了,是位小公子!”
“备礼!”宋宜笑忙道,“我得去贺一声——把茁儿也带过来吧,让她跟我一块去!”
——要搁以前,她这会正忙着,让底下人走趟也就是了,毕竟她跟孔氏也没有说真的很熟悉。但现在生母不在了,为了弟弟妹妹们能得长嫂照顾些,她这个姐姐说不得要殷勤点了。
再说,她也确实该抽空到一趟衡山王府:在翠华山时,薄妈妈对她的出卖,这事儿还没了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