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宜笑神情平静的回到燕国公府——她之前带上令牌出门,原是为了同庞老夫人把话说清楚,想看看这个祖母是否有借助宋家暗卫之利,对付自己亲娘的用意。
结果庞老夫人虽然没见到,但苏少歌的解释,却也让她放了心:庞老夫人没有动用暗卫的权力,也就是说,即使这位祖母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
毕竟除了这张底牌外,庞老夫人也没其他能威胁到韦梦盈的手段了。
既然如此,其他问题,大可以慢慢解决。
至于宋缘是否真心懊悔过当年苛刻长女……
两世为人,对父爱的期盼早已在一次次伤害与冷漠中熄灭。
失望成为习惯,也就无动于衷了。
当然,确认韦梦盈的安全并非全无代价——这天简虚白回来后,到了后院,就似笑非笑道:“苏二公子好看不好看?”
“不过是我爹去得突兀,继母什么都不知道,许多事情,不得不向同为阀阅之后的人请教下。”宋宜笑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他,也早就想好了说辞,这会就啐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可打扰?卫姐姐乃是嫡幼女,想来知道的不如嫡子多。原倒是想去求教三叔的,可你也知道,三叔是今科主考,这会忙得跟什么似的,我哪好再给他添乱?偏今儿个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苏二公子,就停车借了一步,说了会话。”
说到这里斜睨一眼丈夫,“众目睽睽之下,你想到哪里去了?”
“没想到哪里去啊!”简虚白当然不是真的怀疑妻子不忠,不过是习惯性的吃个醋罢了,当下笑道,“不就是问下苏稚咏好看不好看么?”
“再好看,又同你有什么关系?”宋宜笑坐在妆台前,拆了钗环,拿起玉梳慢慢梳理着满肩青丝,嗤笑道,“你都是有妻有女的人了,难道还妄想着去觊觎苏二公子?”
“……”简虚白噎了好一会,才哼道,“你都是打哪听来这样的怪话?”
到底没再提苏少歌了,只说,“清越的满周宴,娘说爹到时候会生病,不来了,叫咱们心里有个数,别以为爹是故意怠慢咱们。”
宋宜笑闻言颇为无语,她跟简清越母女同天生辰,二月初九,这会都还没到二月呢,晋国大长公主何以知道简离旷那天要生病?
这明显是故意不要简离旷出席——不过想到自己才生下女儿时听说的话,这个公公不来也罢,左右他不喜欢简虚白,也不喜欢简清越,没准来了反而扫兴呢?
是以颔首道:“爹的身体重要,满周宴什么的也就是那么回事,哪敢打扰他老人家颐养?”
夫妻两个心照不宣,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几日衙门开印,也到了晋国大长公主的寿辰——只是大长公主既惦记着大半年前没了的先帝,也担心着太皇太后的凤体,根本无心庆贺,却是一大早就入宫去陪太皇太后说话,到晚上宫门将落钥才回来。
想给她道贺的人均在大长公主府枯坐了一整日,不得不在傍晚时分留下礼物怏怏而去。
隔几日,是曹老夫人寿辰,宋宜笑一家三口到场祝贺,原本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下穆大.奶奶等人,不想这天韦梦盈也来了,且一开始就请穆大.奶奶借一步说话——中途宋宜笑试图参与进去,但给她们姑嫂把门望风的薄妈妈道:“王妃娘娘想着,若能自己解决,也就不必劳烦您了,毕竟穆大.奶奶是您的长辈。”
宋宜笑只得退而求其次,去套曹老夫人与韦婵的话,然而曹老夫人作为这一日的主角,那当然是抽不开身的;韦婵呢打着替老夫人招呼宾客的旗号,也对宋宜笑想私下一晤的暗示视而不见。
“看来即使娘撒了谎,外祖母同婵表妹也有心虚的地方。”宋宜笑看在眼里,心下暗忖,“否则怎么会想方设法的避着我?”
韦家门楣不高,哪怕女儿同外孙女相继高嫁,韦家子弟由于本身资质放在那里,到现在也没谋取到什么位高权重的差使。是以今日前来道贺的人里,以韦梦盈及宋宜笑一家最为尊贵。
这种情况下,曹老夫人如果要单独与外孙女说会话的话,固然会因此冷落其他宾客,但也是人之常情。
换了以前,曹老夫人肯定会答应的。
如今不肯,怎能不叫宋宜笑多想?
“隔两日再来吧!”今日到底是曹老夫人的好日子,众目睽睽之下,宋宜笑也拿外家没办法,只得默默想到,“等给清越办完了满周宴——我就不信这一家子可以避我一辈子!”
不过在简清越满周之前,却还有两场生辰宴更早:清江郡主的生辰,同宋宜娇、宋宜耀姐弟的生辰。
好在清江郡主去岁被独子误伤,伤好之后落下个头晕的毛病,本不宜操劳,又要顾虑太皇太后等人的心情,自然不会大肆庆贺,夫妇两个到了之后,随便坐了会,吃了个午宴也就告辞了;
而双生姐弟还在父孝之中,宋家再子嗣稀少,这会也不可能给他们大办,宋宜笑独自走了遭,送了点心意,与继母、宋宜宝说了会话,受了这对姐弟的礼,也就罢了。
这回到宋府,宋宜笑又问起祖母:“祖母今儿个也不出来吗?”
她今天之所以独自过来,而没有喊上丈夫,也没带女儿,主要也是觉得,庞老夫人素来重男轻女,独孙的生辰宴,她怎么也该露个面吧?
那么也许可以跟这祖母谈一谈——这种时候丈夫或女儿在身边当然就不方便了。
谁知双生姐弟给她请完安都告退下去了,庞老夫人却还不见踪影!
“早上路妈妈传了娘的话,让娇儿、耀儿一块去娘那边磕了头。”卢氏解释,“至于这边,娘就不来了。”
瞥见宋宜笑失望的神情,卢氏心念一转,又道,“关于夫君遗言……”
“什么遗言?”宋宜笑睨她一眼,平静道,“前两日底下人不当心,把爹的手书烧毁了,我已经重重罚了她——至于其他我可不记得了!”
卢氏闻言,露出一抹惭愧之色,绞着帕子道:“大小姐何必这样?那原是夫君要给您的东西,您这么做,却叫我与耀儿他们往后如何去见夫君?何况大小姐也晓得,宋家家产丰厚,便是您取走那一份,耀儿他们往后也委屈不了的。”
“娘这么说却也太小觑我燕国公府了。”宋宜笑摇头道,“国公府也不是家徒四壁不是?再者,爹以前也借娘的手给过我东西的,去年避暑时,爹还给了清越极丰厚的妆奁——这些我已经觉得愧受了,若还要同弟弟妹妹们分东西,不说传了出去外人怎么看我,我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所以这件事情请您不要再提了,否则等于逼我以后再不登门!”
见她神态决绝,卢氏到底不敢多言,只愧疚道:“大小姐仁厚,却叫我无地自容了!”
宋宜笑对宋家的家产确实兴趣不大,主要她一直对这个家没什么好印象,自然不大想要宋家的东西,何况她现在又不缺锦衣玉食!
所以见继母这儿套不出什么有意义的话,也就告辞了。
这天是二月初四,回府后,宋宜笑自是专心预备女儿的满周宴。
谁想初九未到,初七这天,宋府竟报了噩耗来!
庞老夫人没了!
死因还是悬梁自.尽!
对于这位老夫人的去世,知道的人家其实都不惊讶,丧夫之后再丧独子的哀痛,撑不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宋缘虽去,好歹留了三女一子下来,纵然庞老夫人一直不喜长孙女,然而传闻中她对次孙女跟双生姐弟还是非常宠爱的,所以这大半年来,虽然她一直没在人前露面,大家都觉得她还是可以好起来的,好歹还有个孙子不是?
却没想到,就在大家都觉得她快撑过去的时候,她偏偏走了!
“娘好狠的心呵!”卢氏跪在灵堂上,哭得死去活来,“大小姐虽然已经出阁,可下面的宜宝也才六岁,宜娇与宜耀皆只三岁!夫君已经抛下了我们,正需要娘扶持指点的时候,娘您竟然也这么去了!这叫我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孩子往后要怎么办?!我不如也跟着娘您一块去呵……”
她边说边拿头去撞棺椁,即使隔着孝帘,那“砰砰”声也听得来吊唁的人心惊。
顾韶妻子已故,之后也没续弦,这会他忙着国事暂时脱不开身,接信后先遣了媳妇邓氏前来帮忙,邓氏进来后尚未致奠,见状慌忙掀帘进去拉住她:“弟妹你真是糊涂了!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庞老夫人没了,三个孩子往后能指望的就是你,你要是也走了窄路,那才是把三个孩子朝绝路上逼啊!”
这时候宋宜宝三个统统都跟着亲娘在帘后,他们因着年纪还不怎么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卢氏满脸鲜血所惊,均吓得哇哇大哭,卢氏听到儿女哭声,越发悲从中来——一时间哭声震天,来人想着这一家的凄惨遭遇,无不心头发酸,几个心软些的女眷,已是陪着落下泪来。
宋宜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那当然不能袖手旁观,赶紧上前开导卢氏、安抚弟弟妹妹们。
因着邓氏等几人已经围住卢氏了,她就先扶起宋宜宝,又温言劝说宋宜娇与宋宜耀,谁知宋宜宝与宋宜耀还好,只是哭着一时收不了声,宋宜娇却猛然推了她一把,大声道:“都是你!祖母一直说,你跟你那个亲娘都不是好东西!爹肯定是被你们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