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女荣华

第三百十一章 卫银练的婚事(下)

显嘉帝这时候不知道太后召见太子的事情,所以稍作考虑之后,就答应了下来——到底代国长公主是他亲妹妹,要不是他时日无多,也不想再三落代国长公主的面子,如今把太子妃的胞妹许给代国长公主夫妇的亲侄子,既如了妹妹所愿,也暗示里里外外的人,自己对姬家情份尚存,想落井下石也掂量着点儿!

结果代国长公主走后,他去给太后请安,母子两个没说几句话,太后道:“哀家方才与太子说,想让裘秩音与他做个连襟,也不知道太子妃肯不肯答应?”

显嘉帝顿时吃了一惊:“孩儿记得卫家现在待字闺中的只有一个女孩儿了?”

“不错,那女孩儿哀家见过,是个好孩子。”太后点了点头,方察觉到不对,“怎么?那女孩儿你有打算?”

“小妹方才进宫,想给她夫家侄子说门能依靠的婚事,也看中了卫家女孩儿。”显嘉帝解释,“孩儿不知母后这边已有打算,竟已经答应了她!”

“这样啊……”太后听说是小女儿的要求,也为难起来,“姬家现在统共就两个男嗣,紫浮还是小的,倒已经与苏家女孩儿定了亲事,做哥哥的却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确实不大好。”

太后也知道姬明非之所以至今未娶,不是代国长公主夫妇忽视了他,归根到底是他自己定不下心,且他那癖好,想寻个让长公主夫妇满意的岳家还真挺难的。

如今代国长公主自己尚且前途未卜,不趁着皇帝还在,给他把终身大事办了,将来姬明非的婚事只有更难——代国长公主对自己的亲侄子不怎么样,但因为与驸马姬蔚观感情深厚,对丈夫的亲侄子还是很上心的。

不然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在显嘉帝公然提出要贬她为公主后,还腆颜入宫,给姬明非求恩典。

“姬家那孩子确实该说亲了。”太后其实更重视裘秩音,毕竟她娘家往后的传承基本就指望这个过继来的嗣子了,而姬明非与太后没有血缘,但裘秩音也不是真正的裘家血脉,相比太后亲生的代国长公主,太后计较了会还是道,“既然你已经答应了代国,那裘秩音的婚事,哀家再想想吧!”

——代国长公主这些日子够灰头土脸了,好不容易显嘉帝给了她一回面子,倘若转头又反悔了,却叫长公主如何自处?

太后虽然很为裘家的将来担心,却更怕小女儿再受打击。

但显嘉帝却觉得过意不去:“也是孩儿卤莽,没请示您就顺口答应了。”

他知道太后疼爱代国长公主,既然这么说了,肯定不会再跟长公主争,所以没提毁诺的话,只道,“卫家女孩儿虽然好,不过别家应该也有淑女静媛,可为婚配的。”

太后只是笑:“你说的是,哀家再看看吧!”

——裘家现在需要的是能够在将来提供政治庇护的儿媳妇,可不是光有贤良淑德的女孩儿!

不过太后想到皇帝撑不了多久了,心里难受,也不想叫他操心,故此打算敷衍两句就把这话题带过去。

然而显嘉帝提醒道:“母后忘记了吗?顾相膝下可是很有几个孙女儿还没出阁的!”

“顾韶?”太后闻言一怔,心念电转:顾韶跟太子的关系虽然不像太子妃与太子索性是一家人,但作为显嘉帝明着绑上东宫战车的重臣,又与钟陵郡王之间有着正式的师徒名份,也足以庇护裘家了!

不过,也正因为顾韶是重臣,不像太子妃是皇家妇,更不像卫家才落了把柄在东宫手里,想将他的孙女许给裘秩音,却不是皇帝这边拿定主意就可以做主的——太后不无忧虑道,“他会肯么?”

“顾相虽然惊才绝艳,无奈虎父犬子,他膝下几个子嗣都不怎么争气,孙辈的男嗣也庸碌得很。”显嘉帝自信道,“若暗示加恩其子孙,料想他应该不会吝啬一个孙女。”

毕竟顾韶跟裘漱霞、跟柳家也就是政见不合这点芥蒂,只要皇家不打算追究裘漱霞跟裘秩音父子,让他帮忙看着点裘家别绝了户,不过是举手之劳。

何况裘秩音也不是什么不成器的浪.荡.子弟,不至于让做长辈的觉得,把女孩儿许给他是进了火坑——如果换了姬明非,顾韶基本没可能同意,他声望地位搁那,丢不起那脸。

太后闻言有点心动,但也有点不放心:所谓嫁出门外的女儿泼出门外的水,顾韶如果很轻易的答应把孙女嫁给裘秩音,那么这个孙女他一定不那么看重。如此将来裘家需要顾韶帮忙时,顾韶肯不肯念姻亲的关系可就不好说了!

好在显嘉帝也明白太后的顾虑,次日召见顾韶时,颇许了一番好处,甚至暗示将来太子登基后,可以给顾韶封爵——如今不同于开国之际,世袭爵位都不罕见,显嘉一朝已经二十年出头了,愣是一个爵位都没封过,可见此时得爵的艰难——不管顾韶到底心动不心动,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他再不答应,那可就是存心不给皇帝面子了。

在门阀鼎盛那会,别说皇帝是给太后娘家过继来的侄孙说亲,就是想给皇子公主说亲,名门望族也未必瞧得上。

但如今势家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已无法抗衡皇权,顾韶可不想拿自己全家的前途性命去彰显洪州顾氏的清高,所以思索半晌后,到底点了头。

他答应许给裘秩音的孙女是长房嫡出,闺名桐叙。

用顾韶自己的话来说:“臣膝下诸孙女,无论才貌品性,以此女最佳。其父母爱逾珍宝,存心留她承欢膝下,这才至今未嫁。”

显嘉帝跟太后都知道这话未必是真的,不过顾韶敢这么说,这叫顾桐叙的女孩儿至少不会比正常的大家闺秀差——那就行了,反正他们撮合这门亲事,主要是冲着顾韶去的,至于女孩儿本身,不是太惨也就差不多了。

顾韶这边敲定之后,皇帝复问卫家——卫家那边才被太子妃说服,做好了让卫银练嫁进裘家的心理准备呢,忽听说换了个女婿,还是帝都最风流不羁无视人伦的姬明非,顿时整个家里都不好了!

只是他们固然是瑞羽堂之后,究竟衰微已久,这会连顾韶都不敢违抗显嘉帝,何况他们?

但要让他们就这么认了命,把卫银练嫁给姬明非的话,他们也不甘心!

“惟今之计,只能银练你自己出面了。”田氏愁眉苦脸的告诉小女儿,“陛下亲自发了话,你姐姐作为儿媳妇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她如今有孕在身,也操不得心!”

卫银练沉默良久才问:“娘的意思是?”

“这门亲事据说是代国长公主亲自向陛下请求的。”田氏提到代国长公主时,声音都狰狞了几分,运了运气才平复下语气,继续道,“陛下本身应该没有插手你婚事的意思——代国长公主如今注定要倒台,她也晓得自己从前多么的张扬霸道,这会可不得四处拉拢靠山?她自己儿子已经跟苏家女孩儿定了亲,也只能把主意打到侄子头上了!”

田氏这会恨死了代国长公主,“她那侄子哪怕是个普通人,咱们家也认了!可帝都上下谁不知道姬明非的品行?那可是跟晋国长公主……”

到底觉得不好让没出阁的女儿听这种事情,田氏叹道,“你不是跟晋国长公主的小儿媳妇燕国夫人关系不错吗?娘已经给你预备好礼物,你明儿登门,去求求她,看能不能说动晋国长公主帮忙,把这门亲事取消掉吧!”

卫银练拨弄着衣角暗缝的银铃,好一会,方道:“晓得了。”

只是她次日到了燕国公府后,却只陪宋宜笑说说笑笑了大半日,最后看时间快到傍晚,估计简虚白该散衙了,就提出告辞。

宋宜笑亲自把她送到了二门处,看她跟自己道别后都要拎起裙角上马车了,实在忍不住,出言道:“卫姐姐,你今儿个过来,没有其他事了吗?”

皇帝正在给裘家、姬家保媒的事情,如今外界还不知道。

但宋宜笑与裘秩音多少有点关系,东宫那边怕她有什么想法,前两日刚刚说服卫银练嫁裘秩音时,太子妃就私下派人来跟她打过招呼——后来皇帝决定让顾家女孩儿嫁裘秩音,太子妃也立刻命人过来说明。

所以今天卫银练一上门,宋宜笑就猜到了她的目的,而回答的话也预备好了。

却没想到这女孩儿从头到尾提都没提,宋宜笑不禁纳闷了: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姬明非在帝都的名声又那样狼狈,就是门楣低点的人家,但凡疼女儿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呢,何况卫家可是出了太子妃的!

“我从前的心事,善窈你又不是不知道。”卫银练闻言,却是莞尔一笑,左右看了眼,待宋宜笑会意的清场后,她才语气平静的说道,“横竖嫁不到喜欢的人,嫁谁不是嫁?何况姬明非虽然名声不好听,却也没听说过有什么苛刻蛮横的举动——只要他能与我客客气气的处着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见宋宜笑欲言又止,她轻笑了声道,“我今儿出门时,我娘确实让我寻善窈你帮忙的。但我在路上想了又想还是决定不说了:晋国长公主殿下到底只是你婆婆,不是你亲娘,就算长公主慈爱,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但代国长公主何尝不是她的骨血之亲?所以我求你帮忙,不仅仅是难为你,也是难为晋国长公主,却又何必?再者代国长公主亲自求得陛下点了头的事情,转眼竟被推翻,这对卫家、对燕国公府,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代国长公主已经风光不再了,好不容易显嘉帝给她一回脸面,跟着就被卫家跟燕国公府拦回去,其他人也还罢了,皇帝跟太后看在眼里,哪能不觉得心酸?

尤其简虚白是太后亲自抚养大的,代国长公主对他这个外甥算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像针对太子那样苛刻过他——结果他的妻子却帮着卫银练驳代国长公主的面子,太后会怎么想?

宋宜笑其实本来打算帮她一帮的,当然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好说了。

可卫银练把话说到这份上,宋宜笑觉得也没必要提了,毕竟卫银练说的很对:除非代国长公主自己改变主意,不想要卫银练做侄媳妇了,不然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让卫银练摆脱了这门亲事,在太后跟皇帝那里肯定都会留下坏印象,继而影响到家族。

卫银练现在摆明了打算深明大义,宋宜笑还能说什么?这位卫姐姐跟她不一样,同为海内六阀嫡支后裔,卫银练是实打实的掌上明珠,单从司空衣萝逝世那会,田氏对她的维护就看得出来,卫家纵然在关键时刻做得出来舍弃女儿女婿的事情,但平常的庇护关怀绝对不含糊。

受过家族这样的恩惠,家族需要牺牲的时候,总要有人站出来的。

不过宋宜笑这会其实也没多少心思关心卫银练的婚事。

她扶着锦熏的手,慢慢朝克绍堂走去,暗暗想着:“裘秩音啊……这人倒是好运道,柳家满门覆灭,柳秩瑾纵然被宋家买下,到底也成了不上台面的侍妾。他只改了个姓,却是继续做他的大公子了!”

前世她过得苦,死得冤,所以重生之后报复起来也很干脆。

但今生她却是越过越好,如今丈夫有了,孩子也快生了,心境平和下来,愤懑怨恨之情自然也越发的淡了。

是以,也没多少赶尽杀绝的心思了——当然,前提是,裘秩音与柳秩瑾不来惹她。

“不过如今我快放下了,他们倒是,放不下了啊?”宋宜笑抬手轻抚上小腹,想起两日前才得的消息,唇畔不禁泛起一个冰冷的笑:这样也不错,在痛苦与煎熬中数着日子,满心报复与仇恨却束手无策,前世她在柳氏手底下那些年,可不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现在,命运似乎将柳家那两个血脉也推到了同样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