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大人,这事儿却不难猜。”袁雪沛闻言,张口欲语,简虚白却忽然插话道,“蒋小姐既然对雪沛心存仰慕,若知雪沛陷入危难之中,岂会袖手旁观?而姬大表哥虽然风流些,却也不是下.流之人,看到蒋小姐进入自己屋中,必定没有什么无礼的举动——这份体贴在蒋小姐看来,只怕误以为与雪沛的难处有关系,虽然说事情真相不难说开,但三言两语一过,若再呼救,却是尴尬了。”
毕竟,当时蒋慕葶已经在屋子里待了一会了,这时候再喊人来,怎能不被怀疑名节?
何况姬明非又没怎么样她,换了任何一个不想赖上姬明非的女孩儿,也会选择默不作声,看看能不能就这么混过去,好保全自己的名声吧?
蒋寅暗吐一口血,无比后悔刚才急于给女儿讨公道,承认了蒋慕葶爱慕袁雪沛之事,弄得现在听这些人左一个右一个的暗示自家女孩儿追着废了腿的袁家小子跑,竟是无话可说!
安抚了他之后,袁雪沛令自己带来的两人继续回话——
据他这边调查下来的结果,事情的经过与简虚白方才所言其实差不多:一心一意想把小梁氏塞给袁雪沛的涂老夫人跟梁氏,自然不希望看到蒋慕葶这个节外生枝。
无奈蒋慕葶身份家世搁那儿,她们恨得咬牙切齿,一时间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候代国长公主的奴仆主动联系她们,表示想里应外合拆了这一对时,这两位自然是喜出望外。
“去把跟涂氏、梁氏联络的人带进来!”听到这儿,众人自然纷纷望向代国长公主,代国长公主看在眼里,却也不含糊,微微冷笑着吩咐了一声——那神情虽带着恼怒,眼神却十分镇定,甚至还有些算计成功的意味。
宋宜笑瞧得清楚,心下不禁暗自沉吟。
片刻后,两个打扮颇为得脸的妇人被押了进来,先是喊冤,继而抵赖,但在袁雪沛那边拿出种种证据来之后,只得哭哭啼啼的认了罪名,说是:“这些年来一直受殿下大恩,本想着为殿下分忧,不想一时糊涂……”
代国长公主似笑非笑的打断她们,道:“这么说不是本宫派你们去做这些事的,而是你们自作主张?”
那两个妇人断然道:“正是如此!”
接下来又说了许多尽忠之语——只是她们越摆出视死如归的劲儿来,越像是代国长公主推出来顶罪的替罪羊。
“既然如此那让宫里来审吧!”再次扫了眼众人,代国长公主好整以暇的扶了扶精致的发髻,平静道,“毕竟这两个人本宫用了多年,不管本宫现在说什么,也难免有嫌疑,却没资格做这个主审了!”
闻言,堂下众人彼此对望,都有些沉吟难定——毕竟惊动了宫里的话,人多嘴杂的,万一把事情闹大,姬明非也还罢了,他的名声反正已经不能更坏了,问题是蒋慕葶的名节怎么办?
蒋寅心中天人交战,最后疼爱女儿的念头还是压过了追根究底,拱手道:“殿下不必如此,微臣以为这两个刁奴乃是在颠倒黑白,妄图减罪!恐怕是她们贪图钱财,利用了博陵侯家中长辈的不慈之念,做下今日之事!”
“蒋大人这样想本宫心里非常欣慰!”代国长公主朝后靠了靠,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极冷,淡淡道,“不过本宫的亲外甥,阿虚方才话里话外都怀疑上本宫了,这会不请宫里出马,查个水落石出,好还本宫个公道,这天下,似蒋大人这样明理的人,究竟是少数,是吧?”
说着也不理会蒋家的请求,径自命人去宫里通禀,请求宫中派人来彻查——她是长公主,这么一坚持,谁也拗不过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下人前往行宫报信。
不想半晌后,宫里太后、皇帝、皇后、贵妃、贤妃这几位统统派出心腹抵达后,一番彻查下来,却发现那两个打着代国长公主旗号与涂老夫人、梁氏串通,算计蒋慕葶与姬明非的仆妇,名义上是代国长公主的下人,实际上却早就投靠了崔贵妃!
甚至大刑之下,她们还招供各自好几个号称“病逝”的家人,这会还用其他身份在贵妃的陪嫁庄子上做事!
这番峰回路转,崔贵妃固然迅速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代国长公主却一扫从前的跋扈飞扬,扑到显嘉帝跟前放声大哭:“皇兄近年以来御体欠安,我岂是不心疼您不想让您少操点心?可皇兄您看到了吗?您还在,您的贵妃已经迫不及待要铲除我!我如今若只一个人,为着兄妹之情,也就不叫您为难,闭目待死算了!可我如今也是有儿有女的,我以前得罪过贵妃,但我的儿女有什么错?如今我愿意一死以换贵妃消气,只求皇兄保我驸马与膝下一双儿女平安!”
说着就要触柱自.尽——虽然说左右肯定是下死力气拦着,不敢叫长公主有半点闪失,但她这么一闹,不仅仅崔贵妃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在殿下脱簪待罪,太子夫妇赶到之后也只能先在贵妃身后陪着跪下。
“那现在太子怎么办?”这时候宋宜笑因为妊娠的缘故,是早就被丈夫陪着回自己别院去歇息了,听着底下人打探来的消息,她不禁微蹙了双眉,道,“虽然说事情是贵妃做的,但哪能不影响到太子?”
“所以皇舅绝对不会让贵妃落实这个罪名的。”简虚白一边拿扇子给她扑着风,一边语气平静道,“太子不倒,贵妃的名声也不能坏——这回如果不是让贵妃左右顶罪的话,多半就是宫里哪个妃嫔要倒霉了。”
宋宜笑想到显嘉帝那频繁的偏心,沉吟片刻,道:“那代国姨母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子,却是图什么?蒋家现在肯定知道,所谓贵妃派人算计蒋姐姐,意图栽赃代国姨母,实际上是代国姨母早就知道那两个人是贵妃的人,不过是将计就计,借这个机会闹到陛下跟前罢了!他们嘴上不敢说什么,心里肯定也把代国姨母恨上了。姨母得罪了这么一家子,做这么一出戏,我瞧着竟仿佛没什么好处?”
“皇舅到底是看重太子的,所以哪怕不喜贵妃此举,也肯定要先保下贵妃。”简虚白哂道,“但你忘记了么?代国姨母,是皇外祖母的亲生骨肉!虽然说太子也是皇外祖母的亲孙儿,到底是隔了一层!”
——哪怕皇太后一直都不赞成小女儿撺掇魏王跟太子争储,但代国长公主终归是她女儿。太后也许不在乎女儿受点教训、落点面子,却绝对不会坐视女儿步入死地的!
所以崔贵妃居然早些年就在代国长公主身边安插了人手,意图对代国长公主不利,此举已经触犯到了太后的底线!
简虚白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你瞧着吧!等这阵风头过后,皇外祖母是绝对不会轻饶了崔贵妃的!”
“但那样的话,太子岂能不恨上代国姨母?”宋宜笑担忧道,“太后娘娘是什么人,既然要为代国姨母出头,怎么会考虑不到太子与贵妃的母子之情呢?”
问题是做儿子的替娘伸冤理所当然,何况崔贵妃与代国长公主之间的恩怨,归根到底是代国长公主当年行事过于跋扈结下来的。这些年来代国长公主从来没有表示半点对贵妃的愧疚不说,反倒是卯足了劲儿想易储,好把太子母子继继续续的踩在脚底下!
——说实话,摊上这么个姑姑,他日太子登基之后要翻旧账,也是应有之义。
这种情况下,太后想要保住代国长公主,除了改变立场,帮着代国长公主改立其他皇子为储君,还能怎么样?
毕竟太后肯定要走在代国长公主之前的,太子在她面前纵然发下万千毒誓,等她跟显嘉帝都不在之后再毁诺,难为她跟显嘉帝母子还能从帝陵里爬出来替代国长公主主持公道吗?!
想到这儿,宋宜笑猛然又记起一事,“而且今儿这件事情,还是你跟袁侯爷查出来的,虽然说你们也不是故意要落入代国姨母的陷阱,但归根到底贵妃这回是栽了。往后也不知道她跟太子母子,会不会记恨你们?”
“那也要她过得了眼下这一关!”简虚白轻描淡写道,“再说代国姨母之所以能够借那两个仆妇摆贵妃一道,显然是早就知道了那两个仆妇的真正主子是谁——那两人能在姨母跟前得脸,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呢?是以即使没有这回的事情,那也有下回。这回因为事情闹得比较大,无论皇舅还是皇外祖母,即使要惩罚贵妃,也得等风头过去之后再说。反而是给了贵妃缓口气的功夫呢?”
他说着微微冷笑起来,“若此事是悄悄被捅给皇外祖母的,按照皇外祖母的为人,恐怕会悄没声息的料理掉贵妃,连太子都不让知道!你说对于贵妃母子来说,是哪种结果好?归根到底,贵妃当初就不该派人潜伏到代国姨母身边!”
宋宜笑暗道:“虽然说相比死得不明不白,确实现在还能有段苟延残喘的时间算不错了。但人心难测,贵妃母子可未必会感激你们!”
却不知道简虚白心里想的却是:“不管怎么样,小崔氏总是善窈逼死的。太子也还罢了,只在小崔氏进东宫后宠了她一段,前前后后未满一年,纵然喜爱,算不得刻骨铭心;但崔贵妃可是实打实的看着小崔氏长大、又亲手把这个侄女送上了死路——这么个隐患,如今不借着代国姨母之手除掉,难为还留到以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