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记得暖淑人千秋节上才小产过?”只是室中静了一瞬后,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对望一眼,却异口同声道,“这会又受了惊,可怜见儿的!来人,开我库房,取些药材送去平澜阁,请她好好将养,年纪轻轻的可不要落了病根!”
却绝口不提请暖淑人来佐证的话。
原因很简单——这暖淑人胆子再小,到底曾为一国公主,能把她吓得慌张而去,可见崔见怜与宋宜笑之前冲突的激烈!
若叫她出来说明经过,万一让两边没办法再握手言和怎么办?
只是崔贵妃跟晋国长公主愿意控制住事况,苏皇后、代国长公主这两位想的可就恰恰相反了!
皇后是中宫之主,得主持宴席,是以脱不开身,但代国长公主却不然,跟脚就到的她一进门就大骂崔贵妃:“当初我就说你那侄女瞧着是个福薄命短的,不适合进东宫!你不听,仗着生母的身份硬把人塞到侧妃的位子上,现在好了!她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竟害起阿虚媳妇来了!”
晋国长公主微微蹙眉,道:“代国,你这话从何说起?我们这里已经审清楚了,崔侧妃出事,以及污蔑阿虚媳妇,都是她心腹丫鬟昏了头做……”
“一个丫鬟,慢说有没有这个胆子,她有这个脑子么?”代国长公主打断了她的话,嘲弄的看了眼地上的小蛮,道,“姐姐你向来息事宁人,可阿虚媳妇这回也太冤枉了!这样你都不护着她,往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她一脚了?!”
宋宜笑抿了抿唇:“谢姨母关心!但娘素来视我犹如己出,却从来没有不护着我的!”
代国长公主递过去一个“不识好歹”的眼神,直截了当道:“暖淑人告诉皇兄——崔侧妃亲口说,孩子是她自己打掉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阿虚媳妇!”
闻言,满堂之人,包括宋宜笑在内,皆是脸色大变!
“这暖淑人怎么回事?”宋宜笑对于今日之事,除了崔见怜会舍出腹中子嗣外,其他基本都在预料之内,所以应对也是不慌不忙,方才听说暖淑人之前在外面听到了她们的争吵,却也不是很担心——暖淑人只要没蠢到家,该知道这样的恩怨,根本不是她一个小小淑人能掺合的!
但谁想到这位淑人根本不按牌理来?!
宋宜笑这会真心无语了,“如今婆婆、贵妃、太后这三方都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眼看还有一点分歧解决掉就可以成功了,暖淑人这么横插一手……跟找死有什么两样?”
要命的是,有了这份口供,崔见怜虽然死定了,可宋宜笑原本的计划也被打乱了!
接下来只能随机应变!
“太妃,您方才说,怜儿与燕国夫人,绝无恩怨?”若说宋宜笑这会是无语,崔贵妃却快疯了!她已经顾不上尊敬衡山王太妃,寒着脸,盯着太妃的眼睛,一字字道,“那暖淑人为什么说怜儿豁出孩子也要栽赃燕国夫人?!”
晋国长公主则肃然问宋宜笑:“暖淑人所言,是真是假?!”
宋宜笑急速思索了下,崔贵妃似质疑衡山王太妃说谎,但反过来想,却也是给太妃一个坚持己见的机会!而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衡山王太妃的身份跟资历搁那,怎么可能出尔反尔呢?
至于婆婆的态度就更明显了:直接问暖淑人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要宋宜笑否认,长公主马上就会怀疑,或者说坚信暖淑人胡说八道!
“唉,乌桓国主难道从来不教女儿的吗?”宋宜笑心中暗叹,她对暖淑人印象不坏,可也没好到愿意为了保全她牺牲自己的地步——所以在心里惋惜了下,就决定顺着婆婆的意思说!
只是她还没开口,又有一名内侍飞奔来报:“皇后娘娘已经根据暖淑人的叙述,派人去东宫搜查崔侧妃的寝殿了,娘娘请太妃娘娘、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清江郡主还有燕国夫人切莫伤了和气,且在这儿少坐片刻,东宫那边应该就会有准话来!”
这话听着贴心,却也等于告诉这里的人,尤其是崔贵妃,搜查崔见怜寝殿的事情皇后亲自做了,她千万不要做什么手脚,乖乖在这里等着!
一时间,崔贵妃脸色煞白!
不过晋国长公主母女的脸色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崔见怜再怎么说也是贵妃的亲侄女、太子的亲表妹,尤其太子之前还很喜欢这个侧妃,之前照她们的处理方法,暗中谈好条件之后,场面上推几个替罪羊出来圆场,不管真相如何,终究有斡旋余地;
可如今皇后这么一“主持公道”,里里外外估计都要知道了,岂能不在太子与简虚白之间划下裂痕?
但这三位的惊惶加起来怕也比不上衡山王太妃!
“万一查出来侧妃爱慕冠伦……”太妃只要想到这里就觉得肝胆俱裂,转眼看向宋宜笑,见她低着头,虽然没有什么喜色,但也不像绝望的样子,心念忽然一动,“之前玉山公主芳辰,听蔻儿姐妹回去说,这宋氏曾去暖淑人的平澜阁更衣,难道她们是一伙的?!”
太妃越想越怀疑,“这小贱人莫非先哄我帮她诓住崔贵妃,待我拿平生名誉给她打了包票,这会却让暖淑人出面,迂回的害了冠伦——冠伦一去,以这小贱人的亲娘那狐媚劲儿,世子除了冠云还能是谁?!”
想到这里,太妃只觉得五内俱焚,“我一把年纪,什么场面没见过!竟被个还没及笄的小女孩儿算计得团团转!这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
她怒到极点,反而冷静下来,阴沉沉的扫了眼宋宜笑,一个决然的念头浮上心头!
宋宜笑不知道衡山王太妃这会已经决定跟自己同归于尽了——但她也晓得,一旦崔见怜舍弃腹中子嗣的做法被戳穿,陆冠伦十有八.九会被拖下水!
毕竟崔见怜要不是心里有人,能怀上太子血脉,还是双生子的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呢,怎么可能为了谋害一个诰命说不要就不要了?分明就是她根本不想替太子延续血脉!
这事要被皇家知道,陆冠伦再无辜,也别想有好下场!
“得想个法子替陆冠伦开脱!”宋宜笑心念电转,瞥见上首崔贵妃阴郁的神情,渐渐有了主意。
半晌后,皇后终于再派人来报——来报的消息不啻是给了崔贵妃一记狠的:“宫人在崔侧妃寝殿的暗格里查出堕胎药,经太医检验,与崔侧妃所服堕胎药一般无二!”
又说,“伺候崔侧妃的内侍,供出替崔侧妃捎药进东宫之举,说原本以为崔侧妃为了对付东宫其他姬妾,并不知道崔侧妃打算用在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那宫人犹豫了下,却看向宋宜笑,“那内侍还说,崔侧妃买通了燕国公府的人……”
始终沉稳的宋宜笑,闻言色变:“这怎么可能?!”
“侧妃买通的人,原打算在夫人您的翟衣上做手脚,好在夫人警醒,没有上当!”宫人态度很恭敬,“不然,夫人今儿可是很难说明白了!”
话音未落,崔贵妃已暴怒起身,指着宋宜笑怒叱:“你早就知道?!”
“一切都是你侄女作的孽,你倒还要质问阿虚媳妇?!”晋国长公主见状,也是勃然大怒,“是不是真以为我儿子媳妇好欺负?!”
“就算怜儿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你,可孩子是无辜的!”崔贵妃这会也顾不上回答晋国长公主了,堂堂贵妃,竟当众放声大哭,“那是两个皇孙啊!是太子的血脉,也是陛下的血脉!若能生下来也要喊你一声表婶母——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宋宜笑对贵妃的指责毫不意外,本来太子侧妃污蔑国夫人已经是丑闻了,再加个母害子的逆伦之举,崔见怜基本没有活路——而举荐她给太子做侧妃的崔贵妃,以及生养她的崔家,又岂能讨得了好?
这种情况下,崔贵妃怎么可能不拉宋宜笑下水?
“若是我能驳斥暖淑人,证明崔见怜的身孕确实是为小蛮所害,那当然最好!若我做不到,或者不想做,那么崔贵妃也可以以‘罔顾皇室血脉’的罪名,拉我一起承担这起事情的责难!”
当然宋宜笑知道,崔贵妃没指望自己这个新晋的国夫人能分担多少压力,她看中的估计是晋国长公主母子在太后、显嘉帝面前的地位!
“位高权重者果然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宋宜笑想通崔贵妃打算的同时也颇为无语——别看崔贵妃这会反应迅速,可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却只是苏皇后手底下一个跑腿宫人!
一句“好在夫人警醒”,瞬间令局势峰回路转!
苏皇后倒也不是存心坑宋宜笑,归根到底,是想让崔贵妃与晋国长公主之间生出罅隙!
这一点崔贵妃其实也明白,但她还是选择了向宋宜笑发难,未必是控制不住情绪,而是因为如果贵妃不这么做的话,放任事情发展下去,很有可能整个后果都将由姓崔的负责!
连带太子都会因为内闱不修,愧对晋国长公主母子!
在这个魏王、赵王均有意储君之位,且赵王已获准入朝的时候,可想而知这样会对太子的声望造成怎样的打击!
说句不好听的,只要显嘉帝不立刻表态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估计开印之后,就会有人上表质疑太子的贤德与能力,委婉提出易储了!
所以即使崔贵妃不想得罪晋国长公主,此刻也不得不抓着宋宜笑不放:“你跟怜儿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连还没出世的孩子也这样迁怒?!”
宋宜笑露出一个委屈且哀戚的表情,堪堪酝酿好情绪要回答,冷眼旁观的代国长公主却忽然嗤笑了下,曼声道:“我方才可是听贵妃你质问衡山王太妃,说太妃打包票,燕国夫人与崔侧妃从没恩怨的?既然如此,就算燕国夫人发现府中有下人品行不端,又怎么会怀疑到崔侧妃头上?贵妃你这会一个劲的挑燕国夫人不是,不但是欺负晚辈,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贵妃娘娘明鉴!”宋宜笑这会倒挺感激这位姨母的,只是眼下不是道谢的时候,“臣妇若早知道崔侧妃约臣妇过来,会闹出事情,臣妇做什么还要来?”
说到这里委屈的红了眼,“退一万步讲,就算臣妇想对崔侧妃不利,既知道她的谋划,也犯不着一定要把自己拖下水啊!”
最简单的,“不管是给娘请安时顺便禀告,还是前两回宫宴上私下给太子妃透个底,这两位怎么可能不管皇孙的安危?!”
这么做的话,宋宜笑什么错处都没有,既报复了崔见怜,还会被记上一个“保护皇嗣”的功劳!
她说的在理,晋国长公主不满的扫了眼崔贵妃:“贵妃,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崔贵妃还没回答,代国长公主却忽然一拍手,开心道:“我方才在那边听了暖淑人之言后,就觉得奇怪——就算崔侧妃与阿虚媳妇以前不和,但什么样的仇恨,不共戴天到让她连腹中双生子都拿出来做筹码,只求谋害阿虚媳妇?!”
她得意的看着崔贵妃,“合着,她真正想害的,不是阿虚媳妇,而是——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