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派来的这位姑姑,夫妻两个都是认识的,正是之前陪宋宜笑去东宫的玉果。
“太后娘娘闻说府里昨晚出了些事情,燕国夫人受了伤,非常担忧,所以打发奴婢来问问详细。”玉果请了安,被夫妻两个请到座上坐了,接过锦熏送上的香茗,拿在手里却没喝,先关切问,“不知夫人伤在何处?要紧么?”
宋宜笑指了指自己颈间,微笑道:“托太后娘娘恩泽,只是一点点皮肉伤,不碍事的。”
又说,“是我大意才上了当,却累太后娘娘操心,实在惭愧!”
玉果则道:“夫人何出此言?太后娘娘可是亲口说了,天子脚下竟有这样胆大妄为的奴仆,若不杀一儆百,往后高门大户还能安枕么?说到底都是那些人自己作死,您作为当家主母,临近年关,查一查账,岂不是理所当然?不想这些狗急跳墙的东西,竟敢刺杀主母!亏得您没事儿,否则太后娘娘说这些人全砍了也不够抵罪的!”
“看来这回的事情,对外会说成大管事累年来贪污了不少主家财物,偏赶着如今临近年底,怕我这主母查账查出端倪,情急之下就做出了刺杀之事?”宋宜笑心下了然,“没说挟持,也没提到婵表妹,倒是免了许多风言风语!”
见她低头思索,简虚白沉吟道:“只不过那些人到底都是祖父当年特意留下来给我看守府邸的,现在闹了这么一出,恐怕他老人家听到之后,于病体不利!”
玉果微笑道:“公爷不必担心,太后娘娘说简相乃是两朝元老,那是何等气度胸襟?怎么会因这等人动怒呢?再者您跟夫人也是豁达之人,又不会因此迁怒简相,趁着马上过年,遣人送礼时带几句解释也就是了——到底是一家人!”
“姑姑说的是。”简虚白闻言也微微一笑:别管他祖父胸襟如何,有他皇外祖母这番话,也只能风度到底了。
就好像之前的“病倒”。
他不再提简平愉,却问候起清熙殿上下之人来。
玉果含笑答了几句,主动道:“前两日后妃到清熙殿给太后娘娘请安,长兴公主殿下也去了,还带了亲手做的糕点,奴婢恰好侍奉在侧,瞧了一眼,可真是精致——据说是冀国公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呢!可惜太后娘娘那两日胃口不大好,全赏奴婢们了!”
宋宜笑闻言抿了抿唇,心想看来长兴公主在太后跟前是失宠了,至少暂时是失宠了。
否则宫里统共就两位公主,长兴还是中宫嫡出,她亲手做的糕点,太后再不喜欢,也不可能全赏给底下人,自己一口都不尝吧?
何况长兴公主做糕点之前,又怎么可能不考虑到自己祖母的喜好与年纪呢?
“太后这么做,恼怒长兴夺人丈夫恐怕还在其次,主要还是担心她下降之后,拉拢简夷犹祖孙,站到赵王那边去,替她同母弟弟摇旗呐喊吧?”宋宜笑隐约猜到,“今日玉果姑姑主动透露这个消息,估计也不仅仅是跟简虚白亲善,也有太后的授意在里边——委婉鼓励我们等长兴下降之后,不必太忌惮她的公主身份,放心的跟她撕!”
……显然太后是支持东宫的,难怪会旗帜鲜明的站在简虚白这边,公然承诺帮他压下简平愉对于大管事等人伏诛的反应了。
“不管太后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但对我来说总是件好事!”宋宜笑想到这儿松了口气,一品夫人虽然已经很高贵了,可跟金枝玉叶终究不好比——人家亲爹亲娘可是帝后!
但现在皇太后摆明态度,长兴公主所携的皇权之势可就要打个折扣了!
其实宋宜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怎么想的?她爱慕简虚白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最后却使手段下降给简虚白的胞兄——还是跟简虚白关系恶劣的兄长!
这种关系,不说以后亲戚之间相见时的尴尬,就是夫妻独处时,也会觉得不自然吧?
“估计是为了赵王?”宋宜笑思来想去,也只能这么解释了——不然堂堂帝女,再任性也有皇后盯着,怎么可能尽做自甘下贱的事儿?
她推测的这会,简虚白又跟玉果说了会话,玉果看了看时辰,就要告退:“太后娘娘心里惦记着,奴婢得赶紧回去禀告,免得娘娘担心!”
夫妇两个同时站起来,简虚白道:“我送姑姑吧,善窈你伤口没好全,吹不得风。”
玉果也是这么讲——宋宜笑就没推辞,跟到门边就停了脚。
她看着两人出了庭院,就进内室去了。
半晌后,简虚白送完玉果回来,告诉她:“明儿不必进宫了,谢恩的表书我替你写了交上去——家里出了那么胆大包天的奴才,你得躺几天显得事情严重!”
这样他毫不迟疑的叫人砍死了上百号祖父留下的老仆,才显得理所当然,一点不过份。
宋宜笑对此没有意见,眼下她虽然不再信任简虚白了,但也知道两人依旧是荣辱与共,简虚白被骂狠辣不孝的话,对她可也没好处。
只是提出:“我伤得原本不重,成天躺在榻上既烦闷,来一批探望的人就要装一回虚弱,也实在为难。若叫人看出端倪,那就更不好了,是否借口我受伤卧榻、后院无人主持,闭门谢客?”
简虚白沉吟道:“起先几天可以这样,但你‘慢慢痊愈’后,总也要见一些人的,不然不合情理。”
宋宜笑想想也是,只好应了。
接下来几日,燕国公府的老仆沆瀣一气,意图刺杀主母以掩盖众人侵占主家产业之举的事情,在帝都上下传得纷纷扬扬。
与宋宜笑相熟的人都递了帖子想要探望她,但都被门子以“夫人伤重,无力见客,府中如今惟有公爷打点内外,与诸女眷相见不便”拒绝了。
而深居后堂的宋宜笑,却趁这段时间,与赵妈妈等人斟酌着后院的人手:“我陪嫁里的人手看来是肯定不够的,等这几日过去,对外宣布我能视事时,叫人牙子来买上一批吧!”
赵妈妈应下,又递上一张纸:“这是老奴几个商议之后,拟的各人所司之职。”
“奶姐怎么安排了个偏院洒扫的差使?”宋宜笑接过看了会,道,“这可不是轻松的活计,奶姐还要照顾孩子,怎么做得来?换一个吧!”
赵妈妈忙道:“不用换了,她也没教过什么规矩,除了洒扫,其他事儿都做不来。再者那院子如今没人住,早晚各洒扫一次很快的,哪里用得了多少功夫?这差使已经是老奴存着私心为她着想了!”
宋宜笑本来还想坚持,忽觉袖子被扯了把,到嘴边的话才咽了回去——等赵妈妈等人告退之后,她问巧沁:“方才拦我可是有缘故?”
巧沁见跟前只有锦熏在,才敢道:“夫人,尤家姐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好了点,奴婢斗胆说一句:安排她洒扫庭院倒也罢了,若去了要紧位置上,恐怕难以服众!”
她知道自己不比锦熏受宋宜笑信任,所以说了这番话后,又举例,“之前夫人安排奴婢到尤家给赵妈妈打下手,当时尤姐姐之子伤得不轻,赵妈妈请了大夫看后,都说除了吃药,也要好好补身体,否则恐有夭折之险!”
按说做亲娘的听了这话,怎么也要给儿子好好补身体吧?
结果,“奴婢在厨房里辛辛苦苦炖了几个时辰的山参老鸡汤,送到尤姐姐房里后,怕打扰他们母子,就先告退。算了算时间该喝完了,去收碗时却发现:尤姐姐的侄子端着鸡汤在那里喝,她儿子躺在榻上,只眼巴巴的看着!”
“当时碗里还有多少鸡汤?”宋宜笑闻言不禁蹙眉。
“奴婢事后悄悄问尤姐姐的孩子,那孩子犹豫了好一会,才敢告诉奴婢,说他才喝了一口,表哥进门来瞧见,嚷着说尤姐姐母子根本不是尤家人了,怎么还到尤家来混吃骗喝?尤姐姐就赶紧抢了鸡汤给他——那汤是奴婢炖的且不说了,山参是夫人您派人送过去的,鸡也是夫人给的银子去买的,这些尤姐姐都知道。”巧沁苦笑道,“可尤姐姐她——她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宋宜笑叹了口气,彻底熄灭了对尤庆春委以重任的心思:“既然她洒扫的院子根本没人住,平常你们就多照顾点吧!到底是赵妈妈的亲生女儿!”
巧沁跟锦熏忙应下。
因为内外都知道了燕国公府老仆们的无法无天,所以国公府上上下下的人换了个遍,也是应有之义。
前院的人到的快,没几天就齐全了。
后院这边,宋宜笑虽然准备不足,但陆陆续续的,也补进了好些人手。虽然因为这些人水准参差不齐,能立刻派用场的不多,暂时还无法把整个后院都兼顾到,但好在如今府里就两个主子,到十月底,也能正常运作起来了。
这时候宋宜笑算算日子,亦到了可以宣告痊愈的时候——这消息放出去的次日,谢依人首先登门探望,两人照面之后寒暄毕,确认宋宜笑的状况不坏,她就开始大倒苦水:“善窈你这回当真是因祸得福了!”
“什么福?”宋宜笑诧异问。
“你到今儿才能见客,八天前司空家嫁女自然没有到场。”谢依人一脸“我简直忍无可忍”,悲愤道,“我想着跟司空妹妹的情份,就去了,结果——那位司空二小姐,我真是求天求地,保佑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要遇见她!!!”
宋宜笑知道司空衣菡不是省油的灯,但谢依人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出小姐,正经高门闺秀,气度涵养是皇太后都点过头的,怎么会失态到这地步?
她不禁坐直了身子:“那天可是她的大喜之日,难道她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