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二楼,王准恨恨地将酒杯扔在地上,对家仆咆哮道:“一群胆小鬼,怕什么怕,那小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吗?王霨不过是摆个阵势吓唬人。传我的话,别理会那些马车,只管往前冲,逼素叶居的人动手。无论出什么事,都有京兆府替他们兜着!”
混混本以为素叶居会发动冲锋,吓得魂飞魄散。可见对方列阵后毫无动静,心思渐渐安定下来。不少人还挥着棍棒大声鼓噪,嘲笑镖局的武士是花架子。
镖局的武士却如同泥塑的雕像纹丝不动,根本不理睬混混们的骂阵。
待王准的命令传递过来后,重新鼓起勇气的混混们挥着短棒,骂骂咧咧地向前冲去。乍看之下,倒也有几分气势。
围观的路人们见双方马上要硬碰硬打上一架,兴奋地连连叫好。唯有赵无极在机警地搜寻撤离险地的最佳路线。
当混混们即将冲入马车通道的那一刻,在二楼观战的谋剌思翰呵呵一笑,对叶斛说道:“猎物掉入陷阱中了……”
叶斛迷惑不解地向外探看,只见汹涌如潮的混混们被堤岸般的车阵拦住,变得愈发混乱。
有一小部分混混恰好面对着车阵中的通道,正艰难地通过狭隘的通道向里挤去。由于通道逼仄,混混们不时用棍棒敲打马车和马匹,试图拓宽通道。
其余大部分混混们因找不到缝隙,将心中的恶气全发泄到了马车之上。他们挥舞着短棍,朝马车和骏马砸去。有些混混更是跳到车辕上,试图从车夫手里抢夺缰绳。一时间,人喧马嘶,店前空地乱成了一锅粥。
“素叶镖局!反击!”一直在三楼观察局势的王霨见混混们开始动手砸车,高声喝道。
王霨一声令下,车夫们抄起手边的长棍,对挤在车前的混混们劈头盖脸砸去。负责御车的二十名车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马槊高手。一柄长棍在手,使得如同马槊一般,刺、砸、挑、捅,密不透风、虎虎生威,登时就将混混们压制住。
车阵之后,镖局武士列队向前。如林的长棍轮番攻击,将挤过车阵的十几名混混打得鼻青脸肿,跪地求饶。
“恭喜小郎君,忍了半天,终于有了大义名分。”阿伊腾格娜开玩笑道。
“伊月,这就叫做‘坚决不刺第一枪!’”王霨想起前世国际政治中的腹黑之术,开心笑道。
“枪,难道不应该是棍吗?”阿史那雯霞有些不解。不过,她懒得计较章句文字,而是利索地抽出腰间长剑,伸手邀请道:“霨弟,我们下去大杀一番!”
“雯霞小娘子,你和小郎君都不宜出面动手,以免落人口实。”王勇怕她胡闹,连忙出言阻止。
“无聊透顶!”阿史那雯霞气哼哼地将青锋插回剑鞘。
“雯霞妹妹,霨弟早已安排妥当,咱们安心看王准吃亏就是了。”张德嘉出言劝道。
“其实我也想下去揍那群家伙,不过,此地是霨弟的店铺,一切听霨弟的。”高仙桂亮了亮双拳,满脸憾色。
“雯霞姐姐,从明日起,只要没有特殊事项,某日日陪你对练半个时辰,如何?”王霨安抚道:“一别数年,我正想向姐姐讨教呢。”
“这还差不多!”阿史那雯霞转怒为喜,眉欢眼笑。
王霨喜看对手吃瘪之时,王准正急声高吼:“素叶居的人动手了,快让衙役上场。”
混混们在镖局武士的攻击下,节节败退,已经快要退出火锅店前的空地了。若非镖局武士不欲伤人性命,有意控制力道、手下留情,不少混混早就一命呜呼了。
“让开!让开!京兆府办案!”早就藏在附近街巷里的衙役们挥着横刀,穿破人群,疾步向空地上奔去。
“哎呀,对方这是下好套等素叶居钻啊!霨郎君究竟得罪哪位地头蛇了,竟然惹得对方动用京兆府的衙役。”赵无极看出衙役是有备而来,不禁替王霨着急。
“莫非这就是对方的后手?能够动用京兆府,难道是王鉷的人?”火锅店二楼雅间里,叶斛恍然大悟:“只是霨郎君该如何应对呢?”
“殿下可曾想过,霨郎君为何要将马车摆成车阵呢?”谋剌思翰点出了关窍所在。
“王勇叔叔,我们下去吧。”王霨见京兆府的衙役如期出现,知道自己该出场了:“高兄、张兄,两位别因我得罪王准,就继续留在三楼吧。”
“霨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某早看王准不顺眼了,和你没什么关系。”高仙桂晃动着大手,坚决要求下去。
“先桂兄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张德嘉懒洋洋道:“反正我是直接听命于高翁的,不用理会政事堂或京兆府。”
“多谢两位兄长!”王霨见盛情难却,不再坚持,转而对阿伊腾格娜吩咐道:“伊月,你留在店中,和若兮娘子再察看一下店中布置。天近午时,一会儿就该开门迎客了,可不能因为这帮混混耽误正事。”
阿伊腾格娜心里清楚,小郎君是体谅她身份不便,不适宜过多抛头露面,特意为她找了个由头。
“霨弟,我陪你一起去!”阿史那雯霞见姐姐尚未赶来,阿伊腾格娜又不能出面,心花怒放。
“雯霞姐姐,十三娘和范秋娘那边,你不需知会一声吗?”王霨细心提醒道。
“霨郎君多虑了,行侠仗义,除暴安良,本就是吾辈之责。雯霞遇此,自当龙泉出鞘,岂能瞻前顾后。”安顿好孩子的苏十三娘和范秋娘携手来到素叶居三楼,恰好听到阿史那雯霞要下去助阵,就朗声说道:“雯霞且放心前往,某与秋娘为你压阵!”
王霨望了王勇一眼,见他欣慰地点点,就振臂呼道:“我们走!”
“大胆狂徒,天子脚下竟敢持械斗殴,还有没有王法了!快给我住手!”店前空地上,衙役们自持横刀在手,对场上对打的双方齐声吼道。不过,说是对打,其实是镖局武士追着混混们打。
“官差,素叶居的伙计如狼似虎、无故伤人,你要给我们做主啊!”王准提前在混混中安排有几名心腹家仆,他们一见京兆府的衙役到来,就急忙跪地哀求。
“大胆素叶居,你们竟然当街伤人,实在可恶!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衙役们立即按照事先的安排,开始拉偏架。
“止!”王勇一声高喝,镖局武士立即快速收拢在一起,重新结成方阵,巍巍然站在空地正中。车夫们则重新跳到马车上,放下长棍,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遍地哭爹喊娘的混混们忽见对方收手,急忙滚着爬着来到衙役四周,惨叫连连。
“你们素叶居实在太嚣张了,竟敢打伤如此多无辜民众!还不快放下长棍,随我们去京兆府走一趟!”衙役们被镖局武士的方阵震慑,只敢虚张声势,却不敢真的上前抓人。
“敢问诸位官差?我们素叶居犯了哪条王法?”王霨大步上前,冷笑问道。
“你是哪里来的毛孩子?见吾等为何不施礼?”领头的一名宽脸衙役用横刀指着王霨,鸡蛋里挑骨头。
“某乃素叶居的东主,王霨。”王霨施施然道:“某有正七品官阶在身,见尔等自然不需施礼。反倒是诸位,得向某施礼。”
“空口白牙,有何凭证?”宽脸当然知道王霨是谁,但他故意打岔。
“啪”的一声响,一枚铜牌如飞刀般呼啸而来,向宽脸砸去,惊得宽脸连忙收刀护在胸前。
铜牌狠狠撞在宽脸的横刀上,将他震得虎口发麻。此时,宽脸才看清铜牌是枚鱼符,他赶忙强忍疼痛,抓住正在下坠的鱼符。
“某乃从五品北庭兵马使王勇,此乃吾之鱼符,还请查验。”王勇双手抱胸,冷笑不已:“此乃北庭王都护家的小郎君,汝可去吏部勘查,看是否有正七品官阶。”
京兆府的衙役见多识广,一眼就能认出鱼符为真。他们本计划趁乱突入,借势压人,肆意捣乱一番。不料素叶居的武士阵型严整、异常扎手,根本无隙可乘。此刻对方又亮明了官身,他们一时也无法用京兆府的身份强压。
“无论有没有官身,均不得纵容属下持械伤人。你们在庭州自然可以横行霸道,在长安可不行!”宽脸立即扭转话题。
“我们素叶居从来都是公平买卖,绝不欺行霸市。”王霨指着满地喊疼的混混,怒斥道:“敢问官差,你们可知为何发生争斗?这群人手持利器,伤我素叶居的车马和财产。店里的伙计为了自保,才不得不出手反击。”
宽脸见王霨“厚颜无耻”地将矫健威武的武士称为“伙计”,将追着混混一顿猛揍叫做“自保反击”,哭笑不得。他有心反驳,可细细琢磨,王霨的话却也合情合理。
“我怎么只看见这些……哼……这些普通客商,被你店里的伙计打得鼻青脸肿,却不见你的伙计有何伤亡,更不曾见你的车马店面有什么损失啊?”宽脸瞅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找出了一点“破绽”。
“哼哼,我的伙计是否受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群混混先动的手!”王霨早料到京兆府的衙役会如此反驳,胸有成竹道:“何况,我们的店的损失大得很,说出来恐怕会吓坏你们。”
“别装神弄鬼,哪里有什么损失?”几名衙役仔细瞄了半天,也只不过看见四轮马车的车厢和骏马身上有棍棒敲击的痕迹。
“抬出来!”王霨一招手,立刻有镖局武士从马车里搬出了几十个木箱子。箱子打开后,在阳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浮翠流丹,晃的人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