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南城楼外战鼓隆隆、号角声声,大食军的轻步兵在巨型皮盾的遮蔽下,背着麻布袋,呐喊着向护城河冲去。
城南的大食军发动的同时,其余三个方向,也同时响起了如雷的呐喊声和咆哮声。大食军的攻城作战,终于全面发动了!
“传令城墙各处弓弩手,先让沙陀和黠戛斯部的战士用骑弓对护城河一线进行覆盖射击,试试大食轻步兵的成色。然后再动用步弓、硬弩和八弓弩,决不能让大食军轻易填平护城河!”
“传令赵达晖,各台石砲要保持待命状态,随时准备发射石弹!大食军的攻城塔对城墙威胁最大,一定要尽快摧毁!”
“刀盾兵、陌刀手,小心戒备,防止敌军登城!”
王正见虎目炯炯,条条军令如流水传出,身上再无半分萧索颓唐之意。
大食军的轻步兵刚冲到距离护城河五十余步远的地方,怛罗斯城头就飞起了一蓬蓬的箭雨,夏日晴空顿时为之一暗。
寒光四射的羽箭,如同铺天盖地的飞蝗,带着细密的死亡尖啸,朝奔跑中的大食轻步兵扎去。
见城头弦响,大食兵连忙举起巨盾,将脑袋和上半身躲在牛皮盾后。
从空中最高点开始下坠的羽箭,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轻步兵群中。不少羽箭射穿了皮盾,砰砰作响,却也无力再杀伤盾后的大食兵;有些羽箭更是扎进了麻袋之中,被厚厚的泥土抵消了劲道,只发出噗噗闷响;也有少量羽箭射中大食步兵遮挡不严的手臂和腿部,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一轮箭雨过后,大食步兵从盾后小心观察,发现同伴死亡甚少,不禁士气高涨,怒吼着向护城河冲去。
刚冲二十余步,城头之上又是阵阵密集的破空声。但和上一轮细密的呼啸不同,此轮箭雨之中,还夹杂有类似矛槊穿刺的猛烈狂吼。
大食步兵再次举盾抵御,他们有了经验,对手中的牛皮巨盾甚是信任。
然而,和上一轮略显疲软的羽箭不同,此轮攻击,箭速更快、劲道也更强。不少箭矢破盾而过后余力犹劲,刺破了大食步兵的轻甲,鲜血汩汩流出,将甲叶染成赤红。
更有粗若车辐的巨型弩矢,山呼海啸而来。巨若斧钺的箭簇穿透一个轻步兵之后,巨大的劲力带着轻步兵的尸首继续向前,直接将另一个步兵也刺穿,才止住了杀戮的步伐。
此轮箭雨过后,大食轻步兵的死伤大大增加。不少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麻布袋里的深红色的泥土也洒了一地。还有人犹豫不决,想着是否应该转身逃窜。只有极少数人,在箭雨停后,继续如野兽般向前狂奔,急着将泥土倒入护城河中。
忽都鲁骑在金狼之上,遥望前方横七竖八倒在泥土里的轻步兵尸体,面有不忍之色。
“特勤,若是让突骑施负责填充护城河,那倒在地上的,就会是我们的勇士。那样的话,特勤的心恐怕会更疼!”苏鲁克在忽都鲁耳边低语道:“特勤,无论歌谣里将战争描述得多么光荣,它的真面目,从来就是如此的丑陋和残酷。”
“苏鲁克,父汗曾经教导过我,也带我上过战场。我清楚战场上的残忍,只是每每看见尸横遍野,心中依然会有些不忍。”
“特勤,你有颗仁慈的心,这是光明神的赐福,也是突骑施人的幸运。期望你的仁慈,永远能够如春日暖阳,照耀着你的子民。也期望你面对敌人之时,能够如同冬日狂风,绝不留情。”苏鲁克意有所指。
“苏鲁克,你放心,面对唐军,面对该死的葛逻禄人和沙陀人,我心中满满都是愤怒,肯定不会心慈手软!”忽都鲁咬牙切齿道。
“特勤,艾布•穆斯里姆为何会如此痛快就答应你的请求,没有安排我军冲杀在前?这里不会有什么阴谋吧?”苏鲁克对忽都鲁的表现很满意,他话锋一转,回到了眼前的战局。
“我也不曾想到,或许是我们太谨慎和太多疑,对艾布•穆斯里姆总督过度提防了。”忽都鲁反思道:“现在想想,能够让穆台阿献出忠心的人,又岂会是奸邪之徒呢?”
“或许吧……”苏鲁克点头附和道,心中却疑云重重。那隐隐作疼的左肩始终提醒着他,是谁砍掉了他的手臂。
大食军后阵,哈米德见前方轻步兵冲锋受挫,急忙跑到艾布•穆斯里姆身前,跪拜在地道:“总督,唐军弓矢太猛,如此下去,根本无法填平护城河。可否让抛石机和弩炮发射,压制城头的唐军弓箭手?”
“不过是些蝼蚁,有什么可在意的!”艾布•穆斯里姆坐在金色的遮阳帐下,对仆从军的生死根本不在意:“不过,倒是刚好可以试探一下唐军的抛石机是否像你说的那样犀利!传令,让三十台抛石机和六十具弩炮向前推进三百步,然后朝城头射击,压制唐军弓弩手!”
大食军笨重的抛石机和精巧的弩炮,在步兵的齐声呐喊声中,刚刚开始向前挪动,就见怛罗斯城的上空,数十枚石弹冲天而起,如同流星一般,朝着慢速前进的抛石机急速砸来。
虽然只有不到三成的石弹砸中目标,可大食军还来不及喘息,第二轮和第三轮石弹就源源不断地从天而降,将大食军的抛石机砸得稀里哗啦。一会儿功夫,三十台抛石机,就只剩下六七台还能勉强运转。
倒是轻巧的弩炮躲避甚快,除了有三具比较倒霉,被倒下的抛石机砸毁外,其余倒是在石弹攻击中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在抛石机被摧毁的“咔擦”声中,艾布•穆斯里姆惊得从填满羽毛的丝绸软榻中站了起来:“唐军抛石机的射程竟然足足比我们远了二百多步!发射速度还如此迅捷!据我所知,我们的抛石机虽然略逊于罗马人,但绝非粗制滥造之物!”
哈米德连忙再次跪拜在地,涕泗俱下道:“英明的总督,我就是被唐军的抛石机砸得没有办法了,才不得不出城突围!”
阴仄仄的艾布•穆斯里姆对哈米德的哭诉置若罔闻,他仰望着怛罗斯城的南城楼,一字一句地从牙缝中挤道:“北庭王正见,好手段!”
哈米德和周边的亲卫被艾布•穆斯里姆的气势吓到,大气都不敢出。
“传我令,所有轻步兵,大举压上。弩炮对准城头,压制唐军的弓箭手!太阳升到天顶之前,我要看到护城河被填平!太阳落山之前,我要看到我们的勇士登上城头!有违抗军令、萎缩不前者,立斩不饶!”
艾布•穆斯里姆的怒火和军令,经大食传令兵传递后,迅速转化为急飞的箭矢,向怛罗斯城头的唐军飞去。
城头上的北庭刀盾兵立即扛起巨盾,护在了弓弩手身前。箭矢打在盾牌上,叮当作响。
唐军的八弓弩和配重石砲则频频还击,用弩箭和石弹回击前压的大食弩炮。
趁城头唐军的火力集中在弩炮上时,在呼罗珊骑兵的催促和威逼下,数万轻步兵,如同横扫原野的蚂蚁一般,拥挤着向前,前仆后继向护城河扑去。
在城楼上观战的王正见留意到了大食军攻势的转变,连忙下令唐军弓弩手对护城河沿线进行覆盖射击。
密密麻麻的大食轻步兵,有的人尚未冲到河边,就被箭矢射中,倒在地上,被后面的同伴踩成肉泥;有的人刚将泥土倒入河中,就被羽箭射中,噗通一声落入水里,和泥土混在一起。
在泥土和尸体的共同作用下,护城河里的水越来越浑浊,流速也越来越慢。
大食军的弩炮已经被唐军的石砲和八弓弩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城头上的弓箭手也再次开始频频张弓。更多的大食轻步兵,却依然顶着密集的箭雨,向护城河奔去。
唐军的弓弩虽然犀利,却架不住大食轻步兵人数太多。更可况,不少轻步兵被唐军射杀后,直接掉入护城河中,也发挥着堵塞河流的作用……
夏日逐渐升到了中天,大地上浅浅的护城河也逐渐被填平。大食轻步兵失去了大部分攻城塔,只好抬着简易的云梯向前狂奔。
“王正见,真耐得住啊!”艾布•穆斯里姆见唐军迟迟不动用秘密武器,心中未免有些焦躁。
无数轻步兵倒在进攻路上后,终于有数架云梯搭在了城墙之上。苦战半天,只挨打却无法还手的大食轻步兵们一阵狂呼,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兴奋的大食轻步兵沿着云梯蚁附登城之时,唐军的弓弩手忍着臂膀的酸痛,奋力开弓击杀敌军。不时有大食轻步兵惨叫一声,从云梯上跌落下来,摔成肉泥。
有人跌落,却有更多的人沿梯而上,一架架云梯上,满满都是如虫豸般蠕动的大食轻步兵。
云梯上,攀登最高的一名大食兵眼看就要登上城墙,一柄巨斧忽然携着狂风呼啸而来,直接将他从云梯上扫落。
朱邪尽忠手持巨斧向下扫荡的同时,高声急呼:“倒油!”
一釜釜滚烫冒泡的沸油顺梯而下,云梯被烫得吱吱直响,梯上的人更是惨叫连连。无数大食兵鬼哭狼嚎地从梯上坠落,很多人落地之前,就已经被烫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