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如龙如蛇、身姿忽腾忽越,剑舞一出,如电如雷、如江如海,顿时天地凝色、星月无光!在灯火的映射下,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女降临人间,为世人舞动乾坤!
围观的人群屏住呼吸,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灯轮之下跳舞的胡娘也被剑舞的光芒所夺,停下了舞步驻足观赏!
众人看得目眩神迷之际,忽见长剑朝天一指,舞蹈戛然而止。人群沉寂了良久,才爆发出如海啸般的喝彩声和鼓掌声!
王霨低低吟诵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望着阿伊腾格娜不解的神情,王霨忽然想起到,这首诗圣杜甫的名篇尚未面世呢!
于是他悄悄给阿伊腾格娜说道:“回去再给你讲这首诗。另外,考考你,这座灯楼为什么能够搭得这么快?”
阿伊腾格娜认真端详了片刻,得意地笑了起来:“小郎君,这灯楼的骨干都是粗若碗口的竹竿。如意居的人必是事先将灯楼的骨架用竹子分组搭好,并将装饰用的花灯、珠宝都提前挂好,然后才在昨日上午一口气组装完毕,让人以为是仅仅耗费半日就搭成,其实所费功夫并不少于灯轮。”
“伊月真聪明,这就是如意居所施的障眼法。其实并不比闻喜堂多耗费多少钱财,只是多费了点心思、多下了点功夫,就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效果啊!所以我说如意居这边有高人。而剑舞胜胡旋,用的同样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四两拨千斤?”阿伊腾格娜对这个词汇甚是不解。
“这是太极的精髓所在,回家再给你细细说吧。”王霨用得超时代词汇多了,就需要面临着不断给阿伊腾格娜解释的任务。
幸而阿伊腾格娜年纪尚幼、天生聪慧,如同一个具有超级吸水能力的空白海绵,愿意也能够充分吸收王霨传授的各种稀奇古怪、杂七杂八的知识。
“四两拨千斤!?”紧跟在王霨身后的王勇听到此词之后,在心里细细咀嚼,忽而发现其中蕴含着深奥的思辨哲理和高明的格斗技巧。
惊艳的剑舞结束许久之后,围观的人群才怅然若失地离去。不少人边走边交流着方才观赏剑舞的感受,纷纷猜测舞者的身份。
有人疑心是如意居下重金请来了长安最有名的剑舞高手公孙大娘,但这个观点很快就被否定了。因为公孙大娘开元初年就已经名动京城,而刚才舞剑的身姿绝对是清丽少女,而非老妪。
因而更多人猜测,或许舞者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吧,传闻她手下有十三名女弟子,个个技艺精湛,若非公孙大娘的弟子,绝不可能将剑舞演绎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兴奋的人们被如意居的剑舞所震撼,不少人都相约明日还来如意居的灯楼前观赏。忽然听见有人厉声尖叫:“走水了!!”
王霨听闻尖叫猛然一回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意居的巨型灯楼的底部已经腾起了熊熊火苗。
由于灯楼的骨架全是又干又脆的竹子,上面又布满了花灯和丝锦等易燃之物,在北风的助力之下,火势迅速升腾,片刻功夫就把整个灯楼变成了硕大无比的巨型火炬,庭州城的半边夜空都被烧亮了!
冲天而起的火焰炙烤着周边的空气,脸上热辣辣的疼痛让王霨顾不上感慨穿越以来的各种奇葩遭遇了。
前世看多了各种社会新闻的小宅男知道,在人群如此密集的时候突然发生火灾,被火烧伤的概率其实不是最大的威胁,最恐怖的是慌乱人群夺路而逃时发生的踩踏。
王霨急忙护着阿伊腾格娜、招呼着梅香,转身贴在王勇的身后,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奋力向北逃去。其余四个牙兵紧贴在王霨的左右和后方,保护他免于被疯狂的人群冲击。
冲刺了数千步之后,人群的速度渐而慢了下来。王霨举目一看,他们已经奔跑到了灯轮以北数百步的地方。
王霨瞄了一眼灯轮,感慨幸而如意居灯楼在闻喜堂灯轮之南,在狂烈的北风的吹拂下,灯楼之火只是向南蔓延,而没有往北延伸。如果巨型灯轮也被引燃的话,这场火灾将难以收拾。
南市及附近各坊武侯铺的铺兵们已经接到火警,开始鸣锣引导人群,并泼水扬沙,尽力控制火势。
王勇仔细观测了一下周边,见形势安全之后,噙着手指打了个尖锐唿哨。
乌骊马闻声而至,紧张不安地嘶吼着。王勇翻身上马,指着王霨身边的两个牙兵说道:“仔细保护小郎君,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其余人随我前去搜寻小娘子。”
王霨望着乌骊马在人群中逆流南下,急忙四处查看,但见人群纷扰,哪里能看到王绯和阿史那姐弟三人的踪影,心里不禁火急火燎。
心念一动,王霨也尽力打了几个呼哨,努力召唤小红马。
但王霨呼唤了半天,丝毫不见小红马的身影,心里更是焦急。正无可奈何之际,忽然听见了熟悉的马蹄声。王霨抬眼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小红马拖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正在奔驰而来。
待小红马到了眼前之后,王霨才发现它拖拉着的是自家一个负责看马的仆役。
那个仆役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嘴里唧唧歪歪骂道:“这马怎么发疯了,拉也拉不住,真是个野种!”
王霨听闻大怒,一把推开挡路的仆役,翻身上到小红马的背上。
两个牙兵大急,赶忙拉着缰绳说道:“小郎君,火势凶险,有王别将和兄弟们去就行了,你可不敢再有什么闪失了!”
王霨奋力一跳,立在了马鞍之上,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说道:“我只是看看,你们别急!”
王霨放眼望去,但见南边的灯楼依然火势凶猛,火场四周围了一圈铺兵以及如意居的伙计,正在奋力灭火。
距离火场稍远一点的地方,大部分人如同奔腾的洪流一样乱哄哄地向北跑,铺兵们艰难地人流中维持着秩序。
似乎还有些呆头呆脑的人,或是在人流中茫然无措、或是傻乎乎地往南跑。
距离最近的灯轮附近,闻喜堂的伙计们如临大敌地围成一圈,护卫着灯轮和王珪等人,而王珪正在兴奋地朝着火焰中的灯楼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心态表露无遗。
王霨按照马璘的教导,如同军队里面的斥候一样,全神贯注观测了周遭的形势之后,始终不见自己在意的人,心里更加焦虑。
正煎熬的时刻,忽然听见了熟悉的马嘶声。王霨循着马嘶的方向定睛看去,只见王勇乌骊马背上负着两个女子正在人流之中努力挤出一条路来。
转眼乌骊马就到了眼前,王霨身子微蹲,从马鞍上一跃而下,急忙拉住了乌骊马,伸手去扶马上的二人。王霨身旁的牙兵和家仆们则急忙护卫着左右。
花容失色的王绯和菊香依次被王霨从马背上搀扶而下。菊香的云鬓被火燎了一口,王绯的脸上则多了些黑尘。
王霨见二人安然无恙,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急忙问道:“王勇叔叔呢?阿史那副都护家的人呢?”
菊香吓得早已说不出话来,王绯稍喘了口气,然后断断续续回道:“王别将正帮着李别将寻找霄云等人……刚才剑舞开始的时候霄云不听我的非要挤到最前面,和我失散了……我不知道雯霞和霁昂在哪里……”
王霨听了之后心情更加急迫,尤其是久久不闻阿史那霄云的消息,让他内心如坠炼狱之中,忍受着种种煎熬。
“来了!来了!”马蹄声再次响起,顶着前面得牙兵们欣喜地喊道,王霨急忙向前看是谁来了。只见几名骑士翻身下马,最前面的李定邦抱着已经有些昏迷的阿史那霁昂,后面两个牙兵则搀扶着王勇。
“王勇叔叔怎么了?”王霨赶紧上前查看。
“不妨事,只是有几竿灯楼的竹骨架被火烧断了,砸了下来,某用横刀避开大部分,但还是被砸了一下,伤了腰背……”王勇边说边咳嗽,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尘土。
“伊月、梅香,你们来照顾王勇叔叔。李别将,霁昂不妨事吧?霄云和雯霞呢?”王霨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霁昂小郎君不妨事,只是受了点惊吓。两位小娘子还不知所踪。某马上带人再去搜寻!”李定邦也是满脸焦急,如两位小娘子有所不测,他不敢想象该如何面对阿史那副都护。
王霨压住了自己内心的躁动,仔细想了想前世的消防知识,然后对周围的牙兵喝令道:“多拿几个水囊来!将霄云小娘子的白练驹牵来!”
周围的牙兵一时不知道小郎君要做什么,只是机械性地去落实指令。
王霨解下身上的狐裘,摸出靴筒里面的匕首,在自己的衣袍上割下了数片布条,然后接过牙兵递来的水囊,将一片布条完全浸湿后蒙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
“李别将,你们也赶快找块浸水的布条蒙住鼻嘴。”王霨翻身跃上小红马,将数个水囊和布条挂在马鞍上,平静地对李定邦说道。
李定邦一时还不明白王霨是什么意思,阿伊腾格娜已经急得哭了起来,王勇更是焦急地喊道:“小郎君,你不能前去冒险!”
王霨坚定地摇了摇头,对王勇说道:“王勇叔叔,请原谅我的任性吧。但若救不出自己的伙伴们,我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王霨两腿一用力,小红马立刻明白了主人的心意,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吓得前面的人群散开了一条通道。
王霨招呼着白练驹:“走,陪我救你主人去!”然后就头也不回地鞭策着小红马向南。
李定邦等人也急忙上马跟随而上,王勇挣扎着想要再上马,可刚要动作,腰背之处就巨疼无比,让他根本无法动作,他只好让身边的牙兵们都赶紧去追赶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