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天的艰难跋涉,这天傍晚,他们终于到达了晔城。
马背上,上官鹏对薛怀恩笑道:“薛将军,我听说,晔城现任的城主乐毅,是你的结拜兄弟?”
薛怀恩点点头,答道:“不错,我们一共有结拜兄弟五人,乐毅是我二哥。”
晔城城主乐毅也是秦无极的弟子,薛怀恩的二师兄,薛怀恩早已事先遣人通报了他,此时虽已入夜,城头却是灯火通明。
城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群人,统一的青衣红伞,在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显得格外瞩目。
一人站在列队阵前,见车队行近,便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晔城乐毅恭迎永宁王大驾。”
天色阴霾,红伞轻旋,伞下的男子一抬头,便像是有一道光落到了他脸上,隽永持久。
乐毅竟也是个丰神俊朗的美男子。
上官鹏在马背上回了一礼:“有劳乐城主。”
薛怀恩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向乐毅抱拳道:“二哥,别来无恙?”
乐毅看着他一笑:“五弟,好久不见。”
上官鹏问道:“你们兄弟有多久没见了?”
薛怀恩道:“大概有三年了吧。”
上官鹏略带惊讶地道:“三年不见?那你们今天晚上可要好好的叙一叙旧了。”
乐毅微微颌首道:“卑职已经命贱内在驿馆内备好了接风酒宴,今天晚上给几位接风洗尘。”
上官鹏微笑道:“乐城主太客气了。”
听了乐毅的话,薛怀恩却诧异道:“二哥娶亲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有告诉小弟一声?”
乐毅刚硬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随即转瞬即逝:“三个月前。”
上官鹏随口问道:“不知令夫人是哪里人氏?”
乐毅答道:“是本城一位学究的女儿。”
薛怀恩不满道:“如此重大的喜事居然不告诉我,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要罚二哥三杯!”
乐毅笑道:“好好好,到时候我一定自罚三杯,算是给五弟赔罪!”
一阵寒暄之后,车队便进入城中,跟随迎宾的队伍前往驿馆。
驿站门口,一名红衣女子站迎在那里,一张瓜子脸,精心修饰过的柳眉深入浅无,一双眼睛妖娆多情,黑发高高地挽起,发上别着盛开的粉色绢芙蓉,当真是人比花娇,妩媚风流。她先给上官鹏和薛怀恩行了礼,看到碧华下车,她亲亲热热的迎了上来,拉着碧华的手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孙修仪吧?”
乐毅笑着对碧华道:“这是贱内。”
碧华对她微微颌首道:“乐夫人好。”
乐夫人拉着她道:“这么大的雪,大家辛苦了,快里边请进。”
说话间,一行人进入到驿馆中。
说是驿馆,其实不过是一排瓦房,比较老旧,幸好打扫得很是干净,庭院中还栽种了许多植物,在大雪之中全都化为一片银白。
在驿馆安顿下来之后,屋内的宴席已经摆好,众人依次入座。乐毅与薛怀恩是多年未见的结拜兄弟,是以女眷也并不回避,乐夫人便陪坐在碧华身边。
既然是招待贵客,今日的菜肴用足了心思。
砂锅煨鹿筋、凤尾鱼翅、白云猪手、串炸鲜贝、蝴蝶虾卷、菊花里脊、山珍刺五加、玉笋蕨菜、鲜蘑菜心……
菜一道道的上来,摆满了一桌子。
乐毅斟满了酒,敬向上官鹏道:“王爷远道而来,末将谨代表晔城,敬王爷一杯。”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
“乐城主客气了。”上官鹏回礼,也将杯中的酒饮下。
一杯酒下肚,上官鹏眉峰一动,说道:“这是三十年陈的杜康。”
乐毅笑了,薛怀恩也笑了。
乐毅笑道:“想不到王爷也是个品酒的大行家。”
薛怀恩在旁边说道:“末将曾经在永宁和王爷喝过一次酒,王爷命那个掌柜的一口气上了十八种酒,我们一人九壶,一个一个的品下来,十八种酒名叫得分毫不差,十八壶酒也喝了个干干净净,直把掌柜的给看得傻在了当场。”
乐毅笑道:“王爷海量,下官也早有耳闻,今日既然碰上,王爷可要不醉不归才是!”
说罢,他举杯又来敬上官鹏。
“多谢乐城主盛情。”上官鹏端着杯子一饮而尽,脱口吟道:“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乐夫人二十余许年纪,眉目灵动,性情活泼,她在旁边笑着赞道:“贱妾早就听说王爷文武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简直是出口成章啊!这诗是王爷作的么?”
她的话一出,在座的众人都是微微一怔。
上官鹏微笑道:“我可不敢掠人之美,我刚才念的是曹孟德的句子。”
乐夫人呆了呆,又笑问道:“这位曹孟德是王爷的朋友?”
碧华在旁边接口道:“曹孟德是几百年前的古人,后人尊称他为‘魏武帝’。”
乐夫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道:“哎呀,贱妾不才,让大家见笑了。”
上官鹏微微一笑,“哪里,乐夫人明朗率真,和乐城主极为登对。”
一时间场上的气氛有些微的尴尬,薛怀恩忽然笑着对乐毅道:“二哥,你和二嫂成亲,如此大的喜事居然不通报小弟一声,是不是应该罚酒?”
乐毅连忙举杯道:“该罚,该罚,我自罚三杯,给五弟赔罪。”
于是大家又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接风宴在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氛围中进行着。
乐夫人对碧华笑道:“他们男人喝他们的,我来敬妹妹一杯。”
碧华端起酒杯,浅浅地呡了一口,乐夫人知道她酒量浅,给她上的是酸酸甜甜的果酒,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自家酿的梅子酒,妹妹觉得味道如何?”乐夫人笑道。
碧华不由得赞道:“这酒味道不错,甜甜的。”
乐夫人又殷勤的给碧华斟酒。碧华无意间朝她瞥了一眼,忽然隐隐觉得不对,乐夫人有一双骨节粗大,虎口带着薄茧的手。
那双手,似乎不是作为书香门第的小姐应该有的。
更奇怪的是,她居然不知道曹孟德是谁。
而乐毅作为薛怀恩的师兄,成亲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声不响的就办了,没有跟薛怀恩知会一声。
不对劲。
碧华忽然问道:“乐夫人喜欢酿酒?”
乐毅在旁边笑道:“贱内的一点小玩意而已,让修仪见笑了。”
碧华道:“我以前在家闲着没事的时候,也喜欢酿酒玩,不知道这梅子酒是怎么个酿法?夫人可以告知一二么?”
“这个……”乐夫人微微怔了一下,脸上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这梅子酒是我奶娘酿的,具体的酿法,我忘记了。”
看到她支支吾吾的神色,碧华心中已经有几分了然。她微笑道:“如此真是可惜了,我还想跟夫人学学酿酒之法呢。”
乐夫人连忙道:“这个好说,明天我让奶娘把酿酒之法写下来,交给修仪便是。”
碧华道:“如此就多谢了。”
至此,碧华已经可以确定,这位乐夫人,是个冒牌货。她刚刚还说是自家酿的酒,转瞬就改口说是奶娘所酿,她不是出身书香门第么?不知道曹孟德是谁,不知道梅子酒的酿法,还有一双长满薄茧的手,这一切都太不合情理了。
酒桌上,三个男人喝得正欢。
碧华忽然悄悄自桌子底下,轻轻扯了扯上官鹏的衣角,上官鹏看着她,目光中透出询问之色。
碧华低声道:“我有点晕。”
上官鹏连忙放下杯子道:“怎么了?”
碧华道:“可能是这酒太烈。”
乐夫人笑道:“这梅子酒虽然甜,后劲可大着呢。”
碧华用手撑着头,说道:“乐城主,薛将军,乐夫人,我多喝了两杯,有些头晕,想先行告辞。”
“修仪不要紧吧?”薛怀恩关切地问道,碧华垂下眸子摇摇头,
乐毅站起来,说道:“修仪身体不适,下官也不留修仪了,修仪慢行。”
上官鹏起身道:“我扶你回去。”
碧华点点头。
上官鹏对乐毅道:“乐城主,你们慢饮,我去去就回。”
乐毅笑道:“王爷,要不让贱内送修仪去休息吧?”
上官鹏道:“不了,还是我亲自送她。”
乐夫人本来已经起身,闻言只好重新坐下,笑道:“王爷对修仪可真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啊。”
上官鹏笑笑,并不答话,扶着碧华出了屋子。
刚刚出了门,外面乐毅的仆人已经迎了上来,躬身道:“王爷,修仪,请往这边请。”
上官鹏微微点头,扶着碧华,在他的带领下,来到碧华住的房间。
进了门,上官鹏扶碧华在椅子上坐下,反手关上了房门。
碧华忽然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手心轻轻写了两个字,“不对。”
他亦是在她的手心写到:“我知道。”
碧华一怔,看着他,
上官鹏微微一笑,忽然高声问她:“现在头还晕不晕?”
她点点头,道:“还是很晕。”
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玉瓶,从瓶子里倒出一颗暗紫色的丹药,对她道:“我这里有解酒的药丸,你吃一颗吧!”
碧华一时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但是仍然毫不犹豫的将那颗药丸塞入口中,这药丸并不难吃,芬芳馥郁,入口即化。
她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上官鹏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这是我娘临走时赠我的‘辟尘丹’,服下它,三日之内,百毒不侵。”
碧华心头一凛,轻声问道:“难道刚才的酒菜?”
上官鹏点点头:“不错。”
碧华低声道:“霄鸿,我们该怎么办?”
上官鹏站在窗前,以食指轻叩桌沿,低声道:“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碧华道:“薛将军会不会跟他们……?”
上官鹏断然道:“薛怀恩若要害我们,在破庙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不必等到现在。”
碧华急道:“那他此刻不是危险?”
上官鹏的瞳孔在收缩:“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碧华急道:“那怎么办?”
上官鹏沉吟道:“算时间沈放也快回来了,我们只能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