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会所后,穆司爵开车回穆家老宅。
这一次,他很清醒,也没有吵醒周姨。
但也许就是因为太清醒了,躺在床上半个小时,他仍然毫无睡意,许佑宁的脸时不时从眼前掠过,心上好像被凿穿了一个洞,空落落的。
可是,许佑宁本就不是他的,他明明没有失去什么。
东方的天空泛白的时候,穆司爵起身吃了几片安眠药,这才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再次醒来,房间内光线暗沉,他一时分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只是隐约看见房间里有人。
一个他很熟悉的人,高挑纤瘦的身材,长长的头发,动作十分灵活。
他恍恍惚惚的坐起来,“许佑宁”三个字已经在唇边,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笑眯眯的看着他:“小七,醒了?”
是周姨。
穆司爵如大梦初醒,按了按有些发涨的太阳穴:“周姨,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是傍晚,天就快要黑了。”周姨给穆司爵拿了套衣服,“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没有发现?”
“今天凌晨。”穆司爵说,“太晚了,也没什么事,不想把你吵醒。”
周姨不紧不慢的在床边坐下,目光慈爱的看着穆司爵:“小七,真的没事吗?”
穆司爵还小的时候,周姨总是叫他小七,带着一种包容和溺爱的意味,像极了穆司爵母亲的语气。
但没过几年,穆司爵就可以独当一面了,锋芒毕露,浑身锐气,越来越多的人对他又敬又怕,周姨也慢慢的不再叫他小七,转而叫他的名字。
只有穆司爵很好,或者他看起来很不好的时候,周姨才会叫回他的小名,像小时候柔声安慰他那样。
一时间,穆司爵答不上来周姨的问题,真的没事,还是确实有事,他也没有答案……
周姨似乎是看出了穆司爵的犹疑,又问:“你真的决定把许佑宁处理掉?”
“……今天晚上。”
说完,穆司爵才意识到已经是晚上了,他下意识的看了眼窗外,心脏像被一只长满刺的手揪住,发紧发疼。
周姨太了解穆司爵了,完全没有错过穆司爵细微的表情,握住他的手:“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改变主意?穆司爵承认他想,可是,他不能。
“周姨,早就来不及了。”穆司爵轻描淡写,似乎真的不在乎许佑宁的生死,自然的转移话题,“我饿了,给我做点吃的吧,我洗个澡就下去。”
周姨叹了口气:“好。”
周姨走后,房间蓦地安静下来,穆司爵看着放在床头上的手机,拿起来又放下去。
知道许佑宁已经被带走,或是还在会所又怎样?该发生的,今天晚上始终会发生。
穆司爵拿起衣服,正要迈步走向浴室,手机突然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着阿光的名字。
他几乎是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抓过手机接通电话:“说。”
“七哥,”阿光的声音低低的,“快要八点了,我现在去接许佑宁,把她带到山上处理。”
“……”那只长满刺的手,瞬间穿透穆司爵的心脏。
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可以用平常的口吻说话:“小心点,许佑宁……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嗯。”阿光说,“处理完了,我会给你电话。”
“不……”
“需要”两个字还卡在穆司爵的唇边,他没有兴趣知道许佑宁死了还是活着,可是话没说完,阿光已经把电话挂了。
他一松手,手机掉到地毯上,“砰”的一声,心里好像也有什么随之掉落了,整个胸腔只剩下横流的鲜血。
浴室那么近,穆司爵却恍若失去了走过去的力气。
这一次,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赌注,他却只能把输赢交给别人来决定。
相比之下,本该最难过的阿光却没什么反应,时间一到,带着小杰和杰森直接下地下二层。
小杰和杰森都对许佑宁印象极深。
几个月前穆司爵在墨西哥遇袭,她是手下里唯一一个知情,而且赶到墨西哥照顾穆司爵的人。后来她在商场被康瑞城绑架了,小杰还被罚到一个鸟不生蛋的呆了好久。
现在,阿光告诉他们许佑宁是康瑞城派来的卧底,穆司爵要杀了她?
“光哥光哥,”小杰十分不淡定,“这是真的吗?许佑宁真的是卧底?”
阿光不答反问:“你质疑七哥的判断?”
“不不不!”小杰连连摆手,“我只是意外,很意外……”
“意外什么?”阿光问。
“意外七哥居然对许佑宁痛下杀手啊!”小杰不可置信的说,“谁都知道七哥和许佑宁的关系,关起来都比杀了她好吧?杀了……人可就没了啊。”
阿光顿了顿,肃然道:“这是七哥的规矩,你们忘了七哥最无法容忍背叛吗?”
小杰看了眼杰森,杰森耸耸肩,表示他也没有答案。
很快地,三个人到了地下二层。
阿光扫描掌纹,推开房门,许佑宁赫然躺在床上睡大觉。
杰森咋舌:“佑宁姐……心大得漏风啊,她不知道自己今天要死了?”
许佑宁闻声睁开眼睛,不紧不慢的坐起来:“谁说我不知道?”
杰森被许佑宁吓了一跳:“那你还睡觉?”
“有死前不能睡觉这个规定吗?”许佑宁慢腾腾的下床,朝着阿光伸出双手,“拷上吧,穆司爵让你来处理我,我没什么遗憾了。”
阿光拿出手铐将许佑宁拷上:“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跟谁说的,或者……有没有想见的人?”
“有啊。”许佑宁微微笑着,不假思索的说,“我想再见穆司爵一面。”
阿光面露难色:“这个……”
小杰和杰森也面面相觑,有点怀疑许佑宁是不是死前失心疯。
许佑宁看了看这三个人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们身上的幽默细胞为零。”
小杰和杰森双双松了口气:“你只是开玩笑的啊。”
许佑宁耸耸肩,笑得若无其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开玩笑的。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是她顺利回到康瑞城身边,还是死在枪下,无论哪种结果,以后……她都看不见穆司爵了。
所以,她想再见穆司爵一面。
可是她也知道,没可能的,不过,托阿光给苏简安带句话,应该还是可以的。
“阿光,”许佑宁挤出一抹微笑,“接下来我的话是正经的,你听好了——我需要你替我跟简安和亦承哥道歉。你告诉简安,差点害得她和陆薄言离婚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如果我知道康瑞城要那些文件是为了威胁她,我一定不会交出去。”
“我会转告陆太太的。”阿光点点头,问,“还有别的事情吗?”
许佑宁摇摇头:“没有了,走吧。”
小杰和杰森在工作性质上,跟许佑宁算是同行,而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无一不特别惜命,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像许佑宁这样坦然的面对死亡的,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好奇的问:“你不怕死的?”
“不怕。”许佑宁扬起一抹谜一样的笑容,“我等这一刻,好久了。”说完,看向阿光。
一瞬间,阿光好像懂得了许佑宁的意思,不动声色的递给她一个眼神,带着她上地下一层,直接上了一辆商务车。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后,阿光告诉许佑宁:“我们要去恩宁山。”
许佑宁对G市很熟悉,恩宁山是G市唯一一座没有被开发成旅游山的高山,山上地势复杂,一般人上去很容易就会迷路,但对她这种方向感爆好的人来说,恩宁山是个逃跑的好地方。
她云淡风轻的“嗯”了声:“埋尸的时候,你们记得帮我选一个风水好点的地方。”
杰森一脸诧异的看着许佑宁:“见鬼了。”
许佑宁瞥了杰森一眼:“我现在还是活的。过了你今天你还能见到我,那才是见鬼了。”
杰森:“……”
很快地,车子开上恩宁山,停在半山腰的一个地方。
深夜的山上,黑暗像一只魔爪笼罩着每一个角落,气氛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但这对许佑宁和阿光几个人来说,这种气氛什么都不算,他们经历过比这恐怖太多的场面。
杰森有些犹豫的掏出枪,看着许佑宁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觉得你死了挺可惜的。”
许佑宁耸耸肩:“真巧,我也这么觉得。”说完,她的笑容变得诡异。
小杰和杰森还在参悟许佑宁嘴角那抹诡异的笑,许佑宁已经用阿光昨天给她的钥匙,自己解开了手铐。
“过了今天你还能见到我,那才是见鬼了”——杰森想起许佑宁这句话,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叫了小杰一声,“她想跑!”
就在这时,许佑宁一脚过来,轻松勾走杰森的枪握在手上,同时避过了小杰喂过来的一枚子弹。
小杰和杰森总算领略了许佑宁的凶狠,吼了阿光一声:“还愣着干什么,把她拿下!”
阿光平静的走向许佑宁,看似要和许佑宁对打,可是和许佑宁交上手后,他突然不反抗了,许佑宁条件反射的反扣住他的双手,黑洞洞的枪口抵上他的脑门。
事情发展成这样,许佑宁自己也意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喝住小杰和杰森:“你们别动,动一下,我就让你们尝一次子弹的滋味。”
小杰和杰森不断的示意阿光反抗,阿光却摇头,他们不可置信的看着阿光:“你……”
“你们别动。”阿光十分冷静,“放心,七哥如果追究起来,责任全在我身上,你们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