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虽是近海,风浪却也不小。
货舱只装了一半,空旷的地方算上海峰在内只有寥寥四人,显得有些冷清,钉在柱子上的油灯随着船身摇曳,光线忽明忽暗。
脚步声响起,正在盘腿打坐的海峰睁开了双眼,脸色微微发苦,虽在临海,但像这次一样真正出海却也从未有过。
海峰算是有功夫在身的人,身后两名捕快则早已疲惫的靠在舱壁上,至于陆文圭,重创的脸上依旧有鲜血渗出,此刻却已瘫在地,身旁一堆呕吐物正有阵阵异味散出。
“咦……这什么味儿啊?”
许辰披着一件白貂大氅,看上去很有几分柔弱的样子,此刻却捂着鼻子一脸厌恶的样子:“都干什么吃的?不是让你们保持好舱内卫生吗?”
“还不麻利点!找人来清理干净!”
“哦,好的!”
少年转身要走,海峰却淡淡开口:“不用了!稍后我们自己打扫便好!”
许辰转头看他,好笑道:“既然这么怕,那还上我的船干嘛?”
“不上你的船,走不出百里我们三人就要尸骨无存!”海峰肃然道。
“上了我的船,这茫茫大海,你就不怕我把你们丢下去喂鱼吗?”许辰笑着打趣道。
“你不会那么蠢的!”海峰缓缓摇头:“那么多人看到我上了你的船,几个捕快你不会在乎,但陆家终究是个麻烦,你不会蠢到给他们一个明目张胆的理由。”
许辰微微点头,问道:“这就是你特意上我船的理由?”
海峰淡淡回道:“是!”
“哦……好算计!”说是赞赏,脸上却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
“可你说错了!那个什么陆家我是真不在乎,倒是你这个小捕快,我还蛮在乎的!”
“所以你就把我娘也绑上船了?”这句话,海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你当我愿意啊!”许辰的回答同样咬牙切齿:“要不是那老杂毛,我才懒得管你这破事!”
“说吧,你跟那个老杂毛到底什么关系!”
“这就是你特意跑一趟的原因?”海峰斜着眼问道。
“没错!正巧风浪天,你要不说实话,我就弄沉这艘船!”许辰恶狠狠道。
身后那两名疲惫的捕快挣扎着站起,风浪过来,船身摇晃,人站不稳,又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许辰稳稳的蹲在海峰面前,冷冰冰地盯着对方的双目。
海峰微微一笑:“朋友!”
“只是朋友?”许辰眯着双眼。
“只是朋友!”海峰坦然点头。
“我不信!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许辰摇头,笑道:“何况以你的身份,不配做他的朋友!”
海峰沉默了片刻,抬眼看许辰,依旧淡淡回道:“这是他的事,我就不晓得了,若是朋友,做到这点不是应该的吗?”
“哼,哼哼……哈哈哈哈!”许辰陡然笑了,戏谑道:“若不是看你们俩长得不像,我真要觉得他是你爹了!”
“呵呵!”海峰冷笑一声:“要是你只有这点市井村妇的粗鄙,愿意怎么想,也随你!”
许辰敛了笑,只是静静地盯着海峰看。
“哼,我们走!”
……
说是蛮不在乎,但以许辰的性子,又哪能真的不在乎?
这个小县城小道观里的老道士真是一点风声也探不出来,看不出丝毫的根脚。
虽然用氧气探了一回,也没有在对方身上找到类似灵气镯的东西,可这点依据又算得了什么?
习惯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许辰实在很讨厌这种不确定因素的出现,尤其这给了他一个很不好的提示。
原本以为自己已能松口气了,可快活没到两天,看似平静的外界竟也存在着许多未知的风险,这种兴头上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感觉实在太……他妈憋屈了!
舱外风雨交加,海浪拍打着坚固的船身,好似鼓点一般。
风雨中的许辰望着天,黑云压城,心情也好似这天色一般,前方漆黑一片,看不到丝毫的光明。
“路在哪啊……”
“路,要自己去找的!”
陆浩撑着一把大伞费力地走了过来,却瞧见风雨中的许辰,身上的白貂大氅竟一滴雨水也没沾上,仔细一看,那白貂大氅在黑暗的夜色中竟散发着微弱的毫光,风雨袭来,却在许辰一尺之外被无形的挡住。
长大双眼看了看许辰身上的大氅,再瞧了瞧手中这把经过改造的雨伞,顿时气恼道:“我靠!有了新东西也不知道拿出分享,有你这么当大哥的吗?”
许辰低头看了看身上这件特制的大衣,再抬头瞅了瞅陆浩那一脸的不高兴,顿时叹气道:“刚来点忧郁的气质,被你这一句话就给毁了!”
“忧郁个球球!”陆浩撇了撇嘴巴说道:“成天在身上揣着炸弹的家伙还能有忧郁的气质?少来了!”
“你话可别乱说哦!”许辰指着陆浩,正义凛然道:“虽然我身上确实装着一个特制的手榴.弹,但可从来没用过,更别说伤人了!”
“我是书生!书生知道不?就是读书人!还是读书人里面最顶尖的那种,才子好不好?你有见过成天扛着炸药包满街跑的才子吗?没点柔弱的气质,谁好意思说自己是才子啊!”
陆浩上下打量了许辰一眼,笑着说道:“咋了?这还没到长安呢,就着急换风格了?”
“开玩笑!”许辰傲然道:“我的风格那可都是浑然天成的好不?用得着换吗?”
陆浩笑而不语。
“滢滢呢?这么大的风浪睡着了没?”许辰又问道。
“没呢!”陆浩回道:“这才两三天的功夫就多了个奶奶,你给她特制的那张床,如今都让她那奶奶睡了,说是怕风浪太大,老人家睡不踏实……”
“呵呵!”许辰笑了笑:“没事,毕竟是老人家,再说我也答应了那老杂毛,要真出什么事,指不定他会干嘛呢!”
“那就这么一直下去?”陆浩轻笑道:“这母子两个没一个蠢人,再这么相处下去,那陆文圭只怕弄不死了!”
“我看,干脆让老柴走一趟得了!神不知鬼不觉,大不了再对那海峰来个惊魂术啥的,反正也死不了。”
许辰转过头看他,打趣道:“你现在怎么杀心这么重了?”
“废话!滢滢那可是我妹!亲妹妹!我不稀罕谁稀罕?”陆浩冷哼道。
“好你个臭小子,你这是在拐着弯骂我啊!”许辰笑骂道。
“知道就好!”陆浩板着脸说道:“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不就弄死个公子哥,用得着这么麻烦吗?算计来、算计去的,到最后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人反倒杀不了了!”
许辰静了片刻,颇为无奈地说道:“当初我跟杨紫菀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老话再说也没意思。”
“咱们现在是有些不一样的力量了,可这力量根本不足以改天换地,既然变不了,当然还得在原来的规矩里玩。想要在这套规矩里玩,首先就得尊重这套规矩,下棋的人老是想着掀翻了棋盘动拳头,那算什么事?”
“热血这种东西,有是有!但热血跟白痴是两回事,这个你懂,我说陆文圭已经是个死人,是因为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死,但这不代表他马上就能死的了!”
“是哦,他最后还会老死呢!”陆浩嘲讽道。
许辰轻叹一声:“你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好吗?为一个陆文圭不值得!你要是这样,我们去了长安会很危险的!”
“到时候不光有修真者的威胁,那些个高官、重臣又有哪一个是好应付的?”
“世俗里这点事,那些方外之人看不上,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仙也瞧不起,可你看看,他们又哪里不是这么干的?说白了就是用脑子和用拳头的区别,也是价值观上的区别!按说只要有效,用哪种都是一样的!”
“可……咱们不行啊!”
“说是修真者力量强大,所以我们跟他拼智力,到时去了长安,那帮老妖精们心机深沉,我们又能跟他们拼力量!呵呵,想法倒是不错,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你看前面!说是在一路向前,可路在哪里,我是真不知道啊!呵呵,他们还指望我给他们找条路出来,拜托,我他妈连自己怎么来到这破地方的都不清楚,鬼晓得怎么帮他们走出去?”
陆浩疑惑地望着平常总是胸有成竹的大哥,喃喃道:“大哥,有这么凶险了吗?你都在说什么啊……”
“没事,没事!”许辰摇头笑笑,叹了口气:“心情不好,发泄一下而已,别在意!”
“沈元!”
“大哥!”
“让他们进长江吧,我们去汉阳,从那里走陆路进京,船还是按原来的路线去长安。”
“好的!”
“汉阳?”沈元下去传令后,陆浩疑惑道:“大哥要去见王忠嗣?”
“是的!”许辰笑道:“说来在人家手下当了这么久的差,连老板的面都没见上一回,怪失礼的!”
“不是这么简单吧?”陆浩猜测道:“大哥你想做什么?他已经是个失败者了,而且皇帝和太子如今可都不怎么待见他啊!”
“那只是表面!”许辰摇头道:“这个人对如今的大唐军方来说,是擎天柱一样的存在,有些东西咱们看不清也弄不懂,总要去问问他这个明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