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景文走了过来,自嘲笑笑:“今晚这诗会,可真是名不副实啊!”
钱弘转身,望着家主笑道:“本就是个由头,事情能办好就成!”
“办好?”钱景文略带疑惑望向钱弘,想了想,遂问道:“你对这个琉球节度使了解多少?今夜的事,我们……该如何抉择?”
原本钱景文的打算是今夜先和陆文圭通通气,随后再去和陆家二房的主人陆温商谈,只是不曾想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陆家那边倒是难办了!
“我们已经不需要陆家了!”钱弘微微摇头,笑着回道:“琉球,能给我们想要的一切!”
“哦?”钱景文难掩惊讶。
“家主可知前不久叛军的水师是被何人剿灭的吗?”钱弘笑着问道。
“不是说吴奇率领朝廷水师在福州近海大败叛军水师吗?难道……”
钱景文看向钱弘,有些恍然。
钱弘笑着点头:“不错!吴奇确实在福州近海胜了叛军,但那已经是在漳州战后溃败的残部了!”
“而在漳州城外大破叛军水师并且解了漳州之围,进而彻底奠定官军胜局的却是武威军!也就是如今琉球节度使麾下的武威军!”
钱景文自扬州被王忠嗣光复后便一直将精力放在巩固扬州大本营上,而外面的事则大多交于钱弘。
如今听完钱弘所说,沉吟片刻后问道:“他们能给我们什么?”
钱弘摇头,非常认真地说道:“家主,不是他能给我们什么,而是我们能为他做些什么!”
“啊?”钱景文大为惊奇,问道:“他值吗?”
钱弘认真点头,肃然道:“值!”
“我去琉球的基隆城看过,那里的条件很好,有码头、有航线、有船厂。关键他们的船很好!容量大、速度也快,听说有人专门做过统计,琉球的船出海一次,存活率高达九成以上!”
“九成?”钱景文拔高了声音,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这么高?”
“只高不低!”钱弘强调道:“琉球对水手的命看得很重,出海一趟,水手的折损率比船只还要低!”
“而且琉球是军镇,许辰一个人说了算!”
钱景文陷入了深思。
如今的钱家已然将大部分的重心放到了海上,而南下的航线,从扬州到岭南这段路都是近海,几乎不存在多少损耗,所有的风险全部集中在更南边的路上,尤其过了南洋之后,更是凶险莫测。
若是琉球的实力真如钱弘所说这般,那么钱家若是与之合作,无论是买船还是入股,海贸的风险自然大大降低,利润自然滚滚而来……
眼见家主尚在犹豫,钱弘于是接着说道:“我上回去基隆城时,已经看到不少东南的海商正在派人和武威军接触……”
“再者,陆家毕竟只是平湖一地的井底之蛙,我们即便得罪了,他们又能拿我们钱家如何?这个风险,我认为值得一冒!”
“好吧!”钱景文淡淡点头,说道:“明日,咱们便去拜访一下嘉兴县的县尊大人!”
“好!”钱弘笑道。
……
陆文圭被抓的消息当晚便传回了陆家,二房的陆温大为恼火,当场便让管家去嘉兴县衙给常洪兆传话,质问他是如何管教下属云云……
一笑楼里的实情并未传开,不明情况的陆温此刻还不知陆文圭具体出了什么事,但在陆温想来,只要是在嘉兴的地界上,无论他儿子招惹了谁,最后倒霉的一定不是自家儿子!
将管家派出去之后,陆温也就没有多想,直到管家连夜回来,禀告详情后,陆温这才有了些惊觉。
“你说什么?常洪兆不肯见你?”陆温皱着眉头问二房的管家。
那年近六旬的老管家点头道:“不错!老奴在县衙门前等了一个时辰,除了门房之外,没有见到任何衙门里的人!”
“那门房说,年节将至,县尊大人操劳过度,已经睡下了!”
陆温眼睑微垂,沉吟道:“你去过一笑楼没有?文圭在那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管家点头道:“去了!但也是大门紧闭!”
“笑话!”陆温怒道:“还有大晚上关门的青楼?他常洪兆还敢宵禁不成?”
“真的关了门!”老管家神情沉重道:“老奴找到里面的老鸨子,那老鸨一直推说今夜一笑楼被人包场了,客人们喜欢清静,这才关了门。”
“我问她楼里出了什么事,她却一直遮遮掩掩,就是不肯实言相告!”
“啥?她一个臭婊子不想在嘉兴待了吗?”陆温怒骂一句后也明白了过来,咬牙道:“这是有人在给她撑腰啊!”
“老爷!那公子的事……”老管家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
陆温冷哼一声,说道:“明日我亲自去见见咱们的县尊大人!倒要看看他常洪兆有没有那么忙!”
“明天?那今晚公子他……”
“哼!让这臭小子吃点苦头也好,省得老给我惹事!”
……
今夜的嘉兴县城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嘉兴县衙内,县令常洪兆自然没有睡下。
书房里,一脸威严的常洪兆正端坐着,双眼微眯,一言不发,安静的可怕。
“爹,事情已经出了,总得拿个主意吧!”一旁的常云神色有些焦急。
“主意?主意哪里是现在能定的……”常洪兆喃喃细语,忽而抬头问道:“人呢?”
“谁?”
“当然是陆文圭!”
“在县衙大牢!海峰亲自守着,一班捕快寸步不离。”
常洪兆淡淡点头。
眼见父亲又要沉默,常云忍不住问道:“爹,人已经抓来了,看那海峰的样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若是顺了他的意,那陆家那边……”
常洪兆抬眼,看了看儿子,轻声叹道:“云儿,你的聪慧是有的!但性子还是浮躁了一些!”
“啊?”常云惊讶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
常洪兆微微抬手,止住了常云的话后,淡淡说道:“什么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天塌下来了吗?他陆家说起来是名门望族,可咱大唐的名门望族还少吗?”
“陆元方是当过宰相没错,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宰相!现在的陆家在朝堂之上还有几人?左右不过是二房的一个男丁罢了!除了陆温这个当爹的,谁会真的在意他陆文圭的死活?”
“话是这么说没错!”常云神色略带焦虑道:“可他们陆家这些年给咱们……”
常洪兆又止住了他,笑道:“收钱?且不问有没有证据证明我收了他的钱,就算收了又能如何?”
“你去看看,这朝堂之上的百官,有哪个是真因为收钱而被拿下的?”
“谁不收钱?不说百官,就是宫里的那两位,太子不收吗?圣上自己都在让王鉷帮着敛财!收钱?算个什么事儿!”
说到这,眼见儿子沉默了,常洪兆轻叹一声:“云儿,你还小,这些事看得不如为父透彻,为父不怪你!但遇到事了,切记一定要沉住气!”
“天塌不下来!”
常云这才缓缓点头,只是脸上依旧带着一丝疑虑。
常洪兆心中叹息,只好讲话说开:“今夜在一笑楼的事你应该亲眼看到了吧?”
“嗯嗯!”常云点头。
“不说那个琉球节度使了,一个五品官,又是宰相的学生,想状告一个陆家二房的公子,很难吗?何况,人家还占了理!”
“还有那钱家,那可是盘踞江东数百年的第一家!和七宗五姓是一个层次的!他想要对付陆文圭,你觉得陆温能招架的住吗?”
面对父亲的问题,常云有些困惑:“钱家?钱家怎么也要对付陆文圭?他们来嘉兴不是找陆家商量事的吗?”
常洪兆顿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气恼道:“那一笑楼一间青楼而已,大晚上会无缘无故关门吗?里面的那些客人会因为张三娘那个老鸨子要关门就安安分分一言不发?”
“谈生意?呵呵,谈生意有文的谈,自然也有武的谈!”
“啊?爹,你是说他们钱家想要敲打陆家?”常云这才恍然。
“哼!还不算太蠢!”常洪兆面色稍缓。
“嘿嘿,儿子那不是替爹爹您着急嘛!”常云悻悻的笑道:“那咱们就等着钱家上门,看看他们到底要把陆家敲打到什么程度,然后等他们和陆家谈好后再做决定!”
“这话才说道点子上了!”常洪兆幽幽道:“云儿,官场这口饭不好吃,也挺好吃!”
“遇事先稳住,然后多听多看,看清楚、听明白,哪边胜算大,咱们就站在那边!永远跟着胜者,这才是官场的长存之道!”
“嗯嗯,我懂了!”常云频频点头,以示受教。
“爹,那个劳什子琉球节度使该怎么去应付?”常云又问道。
“他?一个蛮荒之地的土著头子罢了!虽说是徐相的门人,但这件事里面最多不过是个苦主,他们的话听听也就好了!”常洪兆神色平静,言语轻松道:“火气自然也是有的,让他们叫两句,发泄出来就好!”
“这里毕竟是嘉兴,你爹我才是朝廷任命的亲民官!他一个外来的武人,做不了这件事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