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相恕罪!下官那日也是叫鬼迷了心窍,这才会私自与安禄山会面,下官与那安禄山不过数面之交罢了!相爷待下官恩重如山,下官绝不敢有二心呀!”
吉温见李林甫发怒,连忙手足并用的爬到李林甫跟前,叩头如捣蒜般辩解道。
“数面之交?哼!每月车载斗量送往你府上的东西也算是数面之交吗?”李林甫怒道。
“那个……那个……”吉温想要辩解,然而却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最初收礼的时候吉温还知道遮掩一二,近日升官后却明目张胆了许多。本以为恩相日理万机本不会注意这些小事,没想到竟一一记了下来。
“哼!当初便与你说过,千万别伸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既收了人家的钱财,自然就要替人办事,你这官为圣上做,为我李林甫做还嫌不够,难道还要为他安禄山做吗?”李林甫接着训斥道。
“恩相恕罪!恩相恕罪!小的一时犯了贪欲,犯了恩相的规矩,但小的对恩相这颗心还是忠的啊!”吉温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心里却大松口气。
若是李林甫放弃他了,今日便不会与之说这么多,吉温深谙李林甫的脾气,既然肯对你发火,那便还有的救!
果然,敲打一番后,李林甫随后说道:“罢了!收些钱财倒也无伤大雅,但为何要将户部春税未收之事泄露出去?”
吉温依旧跪着,低着头,听到李林甫这一问后,心里便活泛起来,暗自猜想相爷的用意。
“下官……下官……恩相,你是不知道呀!那徐番貌似忠厚,实则一肚子坏水,他久在南方,当初将下官从御史台调出之时,只怕早就预料到今日之事了!”
吉温思索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心中苦闷无人诉说,这才跑去与安禄山“谈心”的吧?为此,只好将矛头引到了徐番身上。
吉温的这一瞎扯,效果竟然异常的好!
李林甫听了这话后,便沉默了。许久后方才说道:“春税的事,徐番的确很可能早已知晓!”
“那是必然的!否则他徐番当初怎会如此痛快的给下官升职呢?”吉温眼见矛头成功转移,立刻抬起头来,非常肯定的说道。
“一码归一码,被徐番设计了,今后找机会还回去便是,可你为何要将朝中机密告与他安禄山一边将知晓?”李林甫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另外,对于这些边将,尤其是其中的胡将,李林甫心中实则存了防备之心。
“这……这……”吉温急的额头冒汗,眼看躲不过去了,索性光棍一把:“下官那时也只是想着恶心那徐番一把,没去考虑太多……”
李林甫摇了摇头,说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如今南方的春税到底收上来了多少?”教训完人后,李林甫又开始关心起朝廷大事来了。
李林甫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只是独独喜好这“权力”二字。十余年来,不断揽权,为此除去了朝中大部分与之政见不合的大臣。
然而自从李适之走后,李林甫便深刻的感受到了圣上对其的猜忌之心,无论是将资历不够的林希烈拔擢为首相也好,还是启用雪藏多年的徐番也好,无一不是在削弱自己手中的事权。
李林甫不是蠢人,既然已经明白了圣上的心思,李林甫便飞快的做着改变。为此,才会在政事堂划分六部的时候,将兵部、户部这两个要紧的衙门分出去,自己只留了吏部。
准确的把握皇帝的心思,并且做皇帝希望做的事,这便是李林甫十余年来长盛不衰的秘诀。
这不,在李林甫分权之后,圣上对其的防备和猜忌便大大减少了!毕竟他李林甫只是个文臣,与武将之间又不曾有过多的瓜葛,虽说贪权一些,但能把事情办好,也在皇帝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
然而,私底下,他这颗“忧国忧民”的心却不曾减弱分毫。如今一听户部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宰执重臣的他立刻便操心起来……
“没有!一点也没有!南方几道,没有一地缴纳了春税,就算有些地方真的收了些粮食上来,眼见相邻的郡县毫无动作,只怕也不愿把粮食交上来了!”吉温这时可不会再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想法,李林甫一问,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出来。
“南边这些地方到底是无粮可交还是有粮不愿交?”李林甫问到了关键。
“压根就无粮可交!”吉温不假思索的回道。
“为何?”李林甫诧异道。
“恩相有所不知,前些时候,南方各地为了市舶司的事,地皮曾经一度暴涨,农人卖了手中田地便可一夜暴富,哪还有心思去种地呀!错过了春种,又拿什么缴税呢?”吉温解说道。
李林甫一听,脸色便阴沉了起来:“那就是说,今年大唐的粮食将要少上一小半了?”
“何止呀!最近几十年来,北方的地力逐年下降,关中、山东两大产量区的粮食越收越少,如今朝廷的粮食一多半都是来自于南方了!”吉温虽然只到户部两月,但是相应的部务却也没有落下,对一些数据知之甚详。
“你的意思是说,今年大唐会有缺粮之危了?”李林甫心中大急,高声质问道。
吉温不知相爷为何再次发火,只好悻悻的点头:“是……是的……”
“那你为何还要将此事泄露出去!”李林甫的质问声早已转变成了怒斥。
“下官……下官……”吉温之前不过是一小小的京兆府法曹,哪能对商贾之道了解深刻,直到如今,依旧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才惹得相爷大发雷霆。
李林甫见他到现在还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顿时大气:“蠢货!粮食稀缺,粮价必定大涨,一旦传扬出去,那些个富商巨贾还不立马囤积粮食,意图牟利?你把此等要事泄露出去,难道还当他安禄山是个清心寡欲的圣贤不成!”
“啊?”直到此时,吉温这才明白过来,立刻便想辩解:“安大使他……他应当不会……”
“不会个娘俅!”李林甫气急,竟连多年未说过的脏话也飚了出来。
“来人,备马!”李林甫随即站起身来,冲着厅外大声唤道。
“恩相要去何处?下官这……”吉温眼见李林甫就要出门,便想起安禄山事前拜托的事还未向李林甫提起,虽说今日李林甫对安禄山没什么好印象,但是收了人钱,要是一句话也不说,那以后……谁还会给他送钱?
李林甫摆摆手,压根没工夫搭理他,一出厅门便冲下人喊道:“去徐相府上!”
总的来说,李林甫还是个愿意办事的人,虽然碍于曾经的市井经历和文化程度限制,想出来的办法往往不受正统文人的待见。但是身为宰相,能够将一头乱麻的国事理出个头绪来,并逐一解决,又不尸位素餐,逃避麻烦,这种本事、这种工作态度,已算的上是一名合格的宰执了,至于道德品质……那是圣贤门徒才需要标榜的东西。
为此,一知晓户部的大事,李林甫便再也坐不住了,立马驱车向徐番府上赶去。
朝廷出了这么大的事,圣上最后势必还是要将这事交到他们头上来的,逃也逃不掉。
然而,就在李林甫火急火燎的朝徐番府上赶去的时候,大唐新任的国舅爷杨国忠也在朝皇城赶去……
安禄山自从下定了争取范阳节度使一职的心思后,严庄便依照计划开始在长安活动起来。
早在几日前,史朝英便得了严庄指示前去接触杨国忠府上的食客汤文博。
汤文博不过是个落魄的文人,虽然有些小聪明,然而到底敌不过酒色财气。史朝英年纪虽小,但老于世故,酒肆、青楼、赌场等销金窟里走上一遭,史朝英便俨然成了汤文博的忘年之交了!
却说有一日,史朝英与汤文博正在酒肆中搂着酥胸半裸的胡姬,喝的酣畅淋漓。
史朝英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一把推开怀中丽人,放下酒盏,唉声叹气道:“唉……”
汤文博就在他身旁,虽然喝了些酒,但是反应还算机警,一见史朝英这般,便连忙出声问道:“朝英老弟可是嫌这酒不够香醇,胡姬不够动人?没关系!明日老哥带你换一家便是!”
史朝英把握住机会,也没拖延,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汤老哥误会了!小弟这是心中有些难事,这才心中烦闷。”
“啊?有事?有何事呀?说来给老哥我听听,不瞒你说,老哥我可是国舅爷跟前的红人,就连杨国舅也得称一声“先生”的人,你有何事尽管说来!老哥帮你解决!”
汤文博自认算是个豪气的人,这些日子来,外出玩乐都是史朝英花钱,他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心中难免惴惴。俗话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史朝英在自己身上投入这么多,要说没什么要求,汤文博是绝对不会信的!
然而史朝英不说,汤文博也不好主动问询,一直拖着也耽误事不是?
要知道自从杨国忠封为国舅之后,他这个幕僚也跟着水涨船高了。这些天来,他汤文博可不知做了多少人的“老哥”了!
你史朝英老是兜着,这不是耽误我汤老哥下一单买卖嘛!虽说你出手阔绰,但也不能坏了规矩,绝了他人的路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