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仙
字体:16+-

章二九三

经过古巫谷地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后,似乎人人脸上都带着说不出的疲态,默默穿行在这凶险深山密林之中,精神紧绷,连说话的心情都几乎没有,便是那个以神剑唤落煌煌神雷让人无不侧目惊骇的白衣女子,雪白的面上也隐约有着疲倦之意,只有她的眼神之中依旧淡漠如常。

风吹雨打,寒气袭人,一路沉默地走着,来到这里,那十万大山独有的阴寒郁结之气更为浓烈,吹到人身上,直让人滚烫的血液也要冻结一般,便是这群玄门正道中卓尔不群的年轻翘楚,再怎么疲累,也不得不强提精神,运转真力抵御这阵寒冷入骨的深山气息。

走在最前面的蜀山一众人,陆雨晴驭着「赤霄」,走在人前,那柄赤色灵剑散发着火红色的光芒,在漫天飘雨间徐徐飞舞,如一片红霞,映照前方幽深迷茫的道路。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滂沱大雨依然下着,杳杳冥冥中,这位冰月峰的大师姐忽然眼尖,看到前方山来路方向,那座巍然深山的山脚下,依稀可见了几个影子出现在那里,陆雨晴心中一惊,并指如剑,轻轻一引,赤霄清啸一声,倒飞回她的手中。

众人怔了一下,也发现竟然有人抢在了他们前头,亦是大吃一惊,纷纷相视一眼,不由得都加快了脚步。

“敢问前方何人?”还未走近,林煊已是高声喊了一声,但见那里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林煊心中一凝,眉头紧皱,前方之人,也不知是敌是友,但能比他们还早先一步来到这里,绝非寻常人物,身旁陆雨晴、燕若雪等人显然也顾虑到这层,当下手上握紧的力度也下意识的紧了几分。

众人慢慢走近那里,眼前一切也逐渐清晰起来。

下一刻,几乎所有人都愕然停下脚步,尤其蜀山一众人。

一瞬间都怔住了。

就像是有一股热血,猛地在胸口沸腾了起来一般,眼前不远处那个坐在地上的男子身影,虽然在山岚雨雾中仍有些看不清真切,但无论怎样,众人仍然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是谁。

风雨中,可有谁的心,在悄悄悸动?

“林辰!”

“林大哥!”

“师弟!”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已有数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了起来,皆是激动难抑,悲喜莫名,树影婆娑,在风中里簌簌晃动,众人所注视的那个身影也似微微震了一下。

无论是蜀山的人,还是昆仑、冰岚云阁的人,都万万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这个离经叛道之名早已传遍整个玄门的男子。

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

燕若雪,明筱倩、陆雨晴、林煊、宁归邪等蜀山一众人,微微张开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来,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腹中,此时此刻,却只有化作了无声。

便是聂阳,也是眼中神色复杂难明,当年便是因为他在青云道场上含恨挥出了那一剑,这一路以来本来最亲近的同门之人,几乎对他没有好脸色看,他身为正道正宗的弟子,更是蜀山一脉首座之后,即便再怎么骄傲,也终究个是人,在罗浮佛山上看到其他门派那些人同门之间友好团结的情景,又岂会没有几分想法?

修仙修行的人,都是万中无一心性过人的人,即便这位蜀山焚阎峰骄子,一路来也早已想通,这样局面,似乎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林辰本来就与他无怨无仇,即便有,也不过是一时气言,根本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当年在潘阳执行师门任务时,他被巴蛇阴神附身,差点就杀了林煊,尽管他不想承认,可是没有林辰,恐怕他早在当年就身死道消了,即便没死,也得从此活在阴影之下,他之所以对这个师弟如此忿恨,归根到底也不过出于嫉妒和那可悲的自尊心罢……

一片沉默之中,林辰眉毛轻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人,苍白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温柔和煦。

一时之间,几乎场上认识这个男子的人,脸上都浮现出复杂的神色来,似欢喜,似愕然,似激动,种种神情一一闪过,可看着林辰这个笑容,不知为何竟都是怔在那里,便是燕若雪、陆雨晴等蜀山中人,那本该久别重逢的喜悦,竟都全然说不出来,默默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师弟,此时此刻林辰给他们的感觉,竟是那般的孤单落寞,便是那个温和依旧的笑容,仿佛也有着几分陌生,就像这个曾经熟悉的男子,忽然间竟是离他们那般的遥远。

尽管这种感觉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下意识的忘记了这种感觉。

人群之中,凰冰璃静静凝望着林辰,眼底深处似有幽光闪烁,一直冷若冰霜的脸色不知何时早已悄悄融化,几分迷惘,几分欣喜,几分柔情,一双清澈明眸中,似乎此刻就只有这个人的身影,深深倒影着在眼瞳深处。

微微一瞬间,刻下了,多少似水流年。

林辰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没有说话,似乎他此刻所做的,却只有一件事,便是慢慢的,微笑,点头,然后身上清光无声浮起,整个人覆盖其中,身影若隐若现。

那淡淡微光之中,看到林辰盘膝吐纳,脸容灰败的样子,众人这才赫然发现,这个男子竟是身受重伤,正在默运玄功调息着,似乎到了要紧的关头,也难怪他连话也说不出来。

蜀山一行人身后,冰岚云阁中几人中。

冰怜星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阔别多年的年轻人,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复杂之色,当年林辰解救了冰岚云阁之乱后,若非猜出了这个少年是蜀山燕惊尘弟子这个身份,尽管林辰于冰岚云阁有恩,她必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去,因为如此一个拥有一身骇人听闻的诡异功诀和道法的人,若非正派中人,与人为恶的话,他日必是惊世妖孽,那她宁可拼死,也要诛除此子,却是没想到,后来从中土方面传来了这个年轻人离经叛道,助妖为虐,被昆仑兴师问罪,最终逐出蜀山,受万剑穿心极刑,沦入剑冢中生死未知的消息。

为此她还愕然好一阵子,心中有说不出的可惜和感慨,尽管不了解事实真切,但从那传言来看,林辰的桀骜心性,却果如她所看透的那般,这位星月神殿殿主,不是没有想过有机会会和这个反出蜀山的年轻人再见面,甚至想好了当面训斥一顿之后,然后谆谆教诲,希望他能回头,即便中土正道容不下他,冰岚云阁仍有他的客卿之位。

冰怜星轻叹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有意无意落到身旁弟子身上。

但见冰灵儿微微发白的面上,隐隐有异样的激动,一双眼眸红热而心酸,怔怔地看着那个年轻人,目光中有从未出现的光彩,冰怜星将爱徒容颜神情的变化,一一都看在眼中,忽地摇了摇头,想起自己这个向来天真活脱的弟子,似乎在多年前那个夜晚踏月而舞后,整个人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不少,只不知,当年冰灵儿那一句“他的心,深如大海。”,又是怎样的少女情怀?

冰怜星移开了目光,心中怅然,脸上却是多了几分怜惜之色。

苍茫夜色,一片寂寥。

众人心思各异,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看着那个男子,沉默不语。

明筱倩缓缓的走上几步,嘴角动了动,她曾无数次的想像过自己与这位师弟再次相见的景象,也曾无数次告诉过自己,这位师弟一定能活下来,因为他是爹爹的传人,忘尘峰唯一入室大弟子,她一直确信着,于是今日终于再见的时候,她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过往一幕一幕岁月,悄悄浮上心头,最后定格的,不是六脉会武,不是多年练剑,更不是一路而来斩妖无数,而是她们姐妹俩,在忘尘峰乱云飞渡雪飘人间之中,看着那一对兄妹欢笑的奔跑追逐,御剑乘风!

时光荏苒,你心中最珍惜的东西,多年后悄然回首,是否依然还在?

燕若雪静静伫立一旁,看着妹妹,又看了看那个多年没见的师弟,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神色之间,依然从容安静,就像谁也看不透猜不懂这个清婉空灵女子的心思,只是,那眸光深处柔情似水,或许,在她心中,也是一般的激动吧?

风雨萧萧,寒气袭人,这十万大山最高峰山脚下,却有着淡淡的温存,随风荡漾。

眼看那个男子身上的清光缓缓散去,脸色也有了几分血色。

就在这个众人侧目的沉寂时刻,忽然一声厉啸,异变陡生,但见一道剑光骤然而起,扬起汹汹巨风,朝林辰疾驰而去!

众人几乎同时失色,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没有时间反应过来,那道青色带着熊熊烈焰的剑光已到了林辰身前!

于此同时,忽然间林辰身后那片迷雾深处,树影一阵剧烈颤抖,忽地一声震天的嘶吼,如恶兽啸天,那无形声浪,如狂风雷音,刹那间汹涌而至,直将众人衣衫吹的猎猎作响,几乎立脚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