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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犹豫

柏林夏洛特宫,就在那座传说“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可进”的小磨坊里,普鲁士国王腓特烈威廉四世,正在请刚刚晋升为中将的毛奇将军喝咖啡。

“这里的风景多美呀!”

“是的,陛下。”毛奇谨慎的回答。虽然身为总参谋部公认的未来之星,但和霰弹亲王威廉的关系太好,总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在清国做军事顾问,听说了不少康熙朝诸子争位的典故,让毛奇的思维也开阔不少。

“将军,如果你从王宫的窗口望出去,就会发现,这座小磨坊和它的风车是御花园上最富变化的一点。在御花园成片的草坪中,突然出现一座风车,让这里的景物迅速生动起来。”

毛奇有点尴尬,他不懂绘画。

腓特烈威廉没有察觉毛奇的尴尬,自顾自的说:“本来在二十年前,这座风力推动的磨坊要改装蒸汽机,你想想,就在御花园的边上,装上一台蒸汽机,当然,有蒸汽机就有煤,煤车,装煤的仓库,到处撒的煤灰,一件件的都会到来,更不用说每天都会冒出的黑烟了,那这里还能做御花园吗?”

“所以?”毛奇不太明白腓特烈威廉为什么会这么说,虽然有传言,国王有神经病,但毛奇从来是不信的。

“所以,为了保护这清新的花园和风车,先王颁布了一项法令,禁止它改建成面包工厂。所以,我们才能在这里安详的喝咖啡呀。”

毛奇有点忍不住了:“我是军人,不过,据我所知,蒸汽面包工厂效率远远超过风车面包房,现在外面依靠风车的面包房要么倒闭了,要么惨淡经营,且不说军队的供应,就是我家的小麦面包和黑麦面包,都是蒸汽工厂的产品。”

“将军,你已经是中将了,要适应上流社会的作风,不要像军队一样,什么都讲效率。”

“我只是奇怪,这家面包房怎么坚持下来的。”

“很简单,王室养着它,从它这里买面包只比外面贵一点罢了。”

毛奇又沉默下去。

“将军,威廉搞的那个亲王同盟,您有信心吗?”国王终于进入正题。

“陛下,您是指?”

“以我浅薄的历史知识来看,我们很可能再次陷入逆转同盟的围攻之中。七年战争中柏林打成废墟,普鲁士什么也没有得到,我对此深表担忧。”

谈到战略,毛奇的兴致来了:“腓特烈大王虽然英明神武,但有现实条件的限制。”

“在七年战争中,即使那跻身于18世纪最大胆统帅之列的普鲁士排特烈大王,也未依凭内线作战的有利位置,以对奥地利或法国的运动性和进攻性战役来决战决胜,因为他缺乏如此所需的物质手段。能够动员、装备和供养的兵员太少,其补充或替换太难,后勤供应也远跟不上较长时间运动和进攻作战的需要。这些难以逾越的障碍一样存在于普鲁士的敌手那边,它们作为一大原因导致奥、法、俄三国虽然较为强大但未以压倒性的攻势来摧毁我军。”

如此严肃的一段话把国王吓了一跳:“将军,慢点说,你把我弄糊涂了。”

“就是腓特烈时代装备和后勤无法满足快速机动、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三大原则。”

“那现在我们能够满足这些原则了吗?”

“是的,陛下。其实在拿破仑战争期间,拿破仑本人就做到了,”

“是吗?”

“1805年,拿破仑统帅18万大军从英吉利海峡东岸直奔多瑙河上游,先在乌尔姆歼灭数万奥军,旋即在奥斯特里茨摧毁数万奥俄联军,然后在耶拿击败我军。短短两个月内,第三次反法同盟土崩瓦解,法国取得中欧霸权。在这些戏剧性的事态当中,所用兵力之巨大前所罕见,而法军作战速度之迅捷、战役范围之广阔和战略原则之新颖更是前所未闻。拿破仑的作战方式,就体现了三大原则,他做到了,所以他赢了。”

“拿破仑最后失败了,”国王纠正他。

“那是因为俄国太大,太能消耗。”

“总参谋部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是吗?”

“是的,我们找到了比俄国更能消耗的国家,清国。清国虽然弱小,但它有巨大的人口,和广阔的土地。”

“总参谋部的计划,就是让清国和俄国拼消耗,我们对付哈布斯堡,将皇冠从哈布斯堡头上抢过来,是吗?”

“简单的说,就是如此。”

“法国呢?”

“法国被关在笼子里。不用担心。”

“将军,不用这么拘谨,我们有把握击败哈布斯堡吗?”

“从步枪,到大炮,我们不仅比哈布斯堡强,也比俄国强。我们可动员的兵力是哈布斯堡的两倍,俄国的一倍半。”

“奥匈和俄国的人口都比我们多吧,而且萨克森、巴伐利亚等大邦也站在哈布斯堡一边。”

“原因很复杂,但一句话就可以讲清楚:我们是工业国,哈布斯堡是农业国,俄国是农奴国。他们有人口,但无法动员,也就无法补充军队。”

“朕还是有些不明白,拿破仑的大军不就是在俄国被拖垮了吗?如果清国,没有达到我们的希望——拖住俄国,局面会怎么样?”

“俄国的正规军会在波兰被消灭,然后沙皇向贵族们征兵。”

“然后呢?”

“也许第一次征兵,俄国还能承受,但败仗将迅速消灭掉俄国人的爱国热情,贵族们对沙皇的忠诚是有限的,他们自己就会闹起来。沙皇要维护统治,只能迅速停战。然后,我们把占领的波兰领土还给俄国,让他获得体面的和平。”

“似乎我们忘掉了什么?”

“没有,我们没有遗漏,英国的干预,俾斯麦已经考虑到了,他正在上海,和格莱斯顿公使谈判。”

“谈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让英国人感兴趣的东西,外交我不懂,但奥托是个天才,让他去处理吧。”

“很好,将军,朕很满意,请喝咖啡。要加糖吗?”

毛奇谢绝了国王,一口将黑咖啡喝光:“陛下,要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告辞了。”

“好的,将军,要注意休息,普鲁士对你寄予厚望。”

毛奇站起来,整理自己的军服,昂首阔步走出磨坊,他心里确定了一件事情:国王不是神经病,他只是太清新了,清新到不适合当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