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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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汇报

这段时间以来,露丝雅一直泡在乡下,走访农地的情况,每天早上,她请花月影的母亲给她做点干粮带着,晚上很晚才回到花佐亭家里去住。花家姆妈看见她是上头派来的,人又和气,有一回给她蒸了一碗蛋,她不肯吃,并且说道:“我喜欢吃你们的擦菜子,擦芋荷叶子,酸酸的,很送饭。你们要特别搞菜,我反而不爱,不得吃的。”花家堂客听她说得明白和恳切,也就依直。她来吃饭,有什么,吃什么,再不额外添菜了。

露丝雅每天回寓,常在深夜。清溪乡有一段山边路,还要翻越一个小山坡。夜深人静,她一个人独来独往,林深河有点不放心。他又告诉她,以前这一代时常有土匪,虽然共和军征剿过,还是要小心些。有年落大雪,坡里发现一些碗"口粗细的老虎的脚印。坏蛋,老虎,都有可能从山上冲出,扑到她身上,伤她的性命。他想自己保护她,或者让花月影保护她。

“都快过年了,家家都忙死,再说,你还要组建锦衣卫。”露丝雅拒绝了,“至于赶夜路,我有手枪,不怕。”

这时也在旁边的花月影笑了起来说:

“手枪不能打老虎,也很难对付坏蛋。这样吧,苏县丞,我和我弟轮流送你。”

“莫该你们都不怕老虎?”

“我们的肉太粗,不好吃。”

“我的肉也不好吃。”心性要强的露丝雅谢绝护送的提议。每天深夜里,她从这条必须爬山过岭的路上,至少走一回,走时不觉得,等回到寓所,闩上房门,熄了油灯,困在床上,把头蒙在被窝里,想起这段路,不免稍微有一点心怯。但是她始终不开口要人,几天下来,也习惯了。

“走夜路,打个火把就不怕老虫。”有一回,花佐亭这样忠告她。

“为什么?”露丝雅偏起脑壳问。

“老虫怕火烧胡子,远远望见火把光,就会躲开你。”

“你亲眼见过?”露丝雅笑笑问他。

“没有,听人说的。”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听人说的靠不住。”

这个心性高强的女子,每天深夜里,有时打着火把,有时候火把也不打,一个人在这空寂无人的山野间来往。

就这样,1845年已经过去一个季度了,东江刺史召集各个县令县丞,到此时驻扎地潮州汇报公司化的情况。

鸡叫三回,露丝雅连忙起床,匆匆抹了一个脸,梳了梳头,就出门去找吴如孝。吴如孝赶了一辆大车,赶着去梅州。

他们走过一段露水打得精湿的茅封草长的田塍,上了一个小山坡。山上长满松树、杉树和茶子树。路边一些平阳地,是劳改队开垦出来的新土,有的秧上了小麦,有的还荒着,等待来年种红薯。吴如孝一路指点,一时说,这个山坡里,像他小时候的家乡。他小时候看过牛;一时又说,那个山顶上,也像他老家,他在同样的山坡上捡过茶子。好像回到孩童时代了,轻快地讲个不休。

“说起来,真正好像眼面前的事。发蒙时,家里没有钱,上不起学,就到货栈里去学学徒,跟着师傅跑生意,挑了几年杂货担子,朱雀军一起,我看到了门路,马上投军了。”

他们赶到潮州,已经天色发黑,当即就在刺史府住下,第二天开会。

东江的刺史韦策韦子文,绰号韦胖子,是位从军队转文职的军官,以前一直和现在的广州卫指挥使张彪搭档,在白云山大营练兵。并没有太多行政的经验。

他以治军的方式来治政,别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下来,时时对照,发现糊弄的立马揪出来,前任嘉应县丞就是这样被枪毙了。

而他以前又是在清廷的旧军队里当过守备,对旧官僚的手段有很了解。时间久了,大家知道韦刺史不好欺瞒,便不敢在他面前作假,东江的工作,在县衙这一层,以军令的方式推行开来。

各县都汇报了公司化的情况,有的县手段激烈一些,直接动用锦衣卫抄了不合作者的家,归并了田契。大多数都采用了断水的威胁。嘉应县的工作算慢的,到现在才在一个乡办了个试点。

韦策很不满意,他说:

“听了大家的汇报,可以看出,各县运动的发展不平衡。有的乡还在宣传阶段,有的进到个别串连了。这是一场战斗,我们要选择合适的攻坚方法,发动时,首先要对症下药,对象害的什么病,你就用什么方子,不要千篇一律,不要背教条;其次,要注意去做说服工作的人选,要选派合适的人去做这个工作;第三,要尽先解决发动对象的迫切的问题。”

说到这里,韦策引用他在走访深入一点的经验,他说:“这里有一个农户要讨老婆,女家催喜事,他连聘礼,你想,他有什么心思谈入股的事呢?工作组拜访几回,他都躲开了。后来,我们给他办了一张大红的股权证,拿给他去做聘礼。他看到这么好的聘礼,欢喜不迭的按手印,把印泥抠出了一个大坑,满手都是印油。”

大家笑起来。韦刺史自己没笑。他是个一本正经的男子,难得说笑话,就是说出来的事情本身有一点趣味,引得大家都笑了,他也并不和大家同乐。现在,他抽一口烟,严肃地又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公司化就是要彻底解决我们军队的粮饷,只有农村的问题解决了,稳定了,我们才能说,共和必胜。才能满怀信心的去解放全中国。”

韦策仍然挂念着他的军队,他开始转入会议的下一个主体,汇报共和当前面对的外部形势……

总而言之,满清得到了英法的支援,而太平天国联络上了美国洋兄弟,双方在两江地区纠缠。

太平天国李秀成部已经南下,正在攻略苏州。

共和本部的军事动作不大,反而是广西的广威军,在庞天寿、石达开的率领下已经攻下了柳州,威胁桂林。

听到这里,大家都鼓起掌来。

露丝雅问:“我们要拿下广西了吗?”

“是的,我们要多一个省了。共和控制的州已经越来越多,很快就要管不过来了,按照大都督府的精神,我们要重新设置布政司。”

新设省一级机构对在座诸人而言意味着什么是不言而喻的,特别是目前骨干不足。大家不由得情绪高涨。

“但现在,要把手头的任务做好,做得漂亮,要知道长沙的合营入股,已经得到了大都督府的通报嘉奖。

“不过这工作越到以后,矛盾越深刻,复杂,我们还不能预料,各乡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会平静无事,也许会发生意料不到的事故。清廷残余的趁火打劫,也可能会有。总之,我们既要快,又要稳,要随时随刻,提高警惕,防止*的破坏。各县隔天写个汇报来。再过十天,我们还要开一次这样的工作会议。今天的会,到这里为止。”

散会了。人们正要动身走,州里秘书,一个双辫子姑娘连忙站起来叫道:“同志们,没缴粮票菜金的,请缴清再走。昨晚在这里住宿的,加收一毛钱费用。赶车来用了草料的,收两分草料钱。”

“生意做到官身上,不由得共和不发财。”有人笑骂。

其他各县的县令们回去以后,都加快了公司化的进程,唯独吴如孝不徐不急,还在慢慢的办清溪乡公司试点。

“你不着急啊。”露丝雅问,“汕头已经全县完成公司化,每个乡都成立了农业公司,和农联供和粮油贸的参股协议也签完了。海陆丰的大地主彭家破家为国,一下子全县都解决了。锦衣卫都开始练枪。”

“那又怎么样,各县有各县的情况,我们要实现钧座对农村的设想,但也不能让村民吃亏,对不对?”

清溪乡公司募股的工作也加快了进度,除去以前的族长、地主和少数的大户,一般单干的农户慢慢都加入了,兴高采烈的将自己的名字添到股权证上。伴随着这股权证的,还有农户家庭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他们的身份,尤其是女性的婚姻。得到共和的承认和保护。

农民们拿着这身份证,进到城里,会得到种种优惠。

“我爹爹他们,兵分两路,他们去实地勘田。一路有李家伯伯和跟我参加,在乡祠堂隔壁,评议入社各家的田土的亩数、亩级和入社产量。”到了三月底,花月影报告。他说的李家伯伯是村里的老田把式。

“入社产量你们怎么评定的?”邓露丝雅问。

“我们是按照查田定产的底子,又参考了这几年的实际的产量和土质的变化,评定出来的。”花月影回答。

县里已经决定抛开还在僵持的诸位族长们了,清溪乡公司成立的工作一天紧似一天,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惠州城爆发叛乱的消息。

“那边搞公司化太紧了,地主们绷不住,拉起家丁,跑到惠州城里缩起来了,惠州城里又有豪绅响应他们,据说来联上了英国人。”吴如孝还是那么的心平气和。

“你不着急?”

“这样好,沉渣泛起,可以大刀阔斧的解决掉。深河!”

锦衣千户林深河就在边上。

“你带领青队,按照东江卫的规定,到惠州城下报到,广州卫指挥使张彪担任本次平叛的总指挥,你不要给我们嘉应丢脸啊。”

“那县里的安全怎么办。”

“有绿队呢,月影先替你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