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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1(六)英雄豪杰路不同

8月20日孝道

都督府会议,楚剑功提出,要将所有朱雀军士兵,包括补备兵的家眷全部接到广东来,这样,有利于稳定军心。

“钧座,不好办呐。我们现在接近两万人,就算每家五口,一下子就是十万人。补备兵的来源又杂,遍及西南西北各省,嗯,就是老兵,也有一部分是从江浙一带招来的。且不说安置的麻烦,怎么把两万人家找齐都是问题。”翟晓琳实诚的说。

“是啊钧座,朱雀老兵里头,湖南人占了三成,广东人也有三成,这些还好说,可是还有四成的人,是当初在江浙招来的,有的像幕洛一,根本就是四海为家。”乐楚明也说道。

“这事,还不能通过朝廷去办。”陆达慢慢说道:“收取士卒家眷,朝廷会猜忌的。”

李颖修慢慢摆弄着手头的一支毛笔,不做声。把士兵家眷接到广东来的必要性,只有他和楚剑功自己清楚。若要造反,必须先安定军心。不然的话,逃兵、哗变随时会出现。

楚剑功示意肯尼夫发言。

肯尼夫说:“根据我的统计,在所有自愿留下来的补备兵中,有一半以上是没有家人的,简单的说,就是绿营的棍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另外的几千人,家都在边远的西南西北。让家眷搬到广东来,他们应该是愿意的。按每户需要一百两银子计算,大约需要七十万两。”

李颖修不同意:“肯尼夫,你真是美国价格。一百两太高了,五口人,就算从甘肃陕西过来,也用不了三两银子。每户安家费按五两计算,再加上各种意外支出,全部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万两。用十万两收取军心,实在是很便宜。”

“我们好有接近两千湖南的朱雀老兵,他们家我专门安排季退思带人去接。”

“几万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怎么安置?”

“南洋实业总局会开设一些工厂,青壮年可以去,海南地广人稀,也可以屯垦。几万人,真的不是大问题。”

议定了这些之后,李颖修特地交代:“对外而言,这都是士兵们自发的行为,和钧座没有关系。不然,陆达你也知道,朝廷会猜忌的。”

众人点头称是。各自去忙。

到了晚间,楚剑功来到黄埔讲武堂,今天又是给第一区队上课的时间。

鲁迅的那几篇文章早已经讲完,楚剑功让守阙锐士们讲讲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人,父母兄弟。守阙锐士们自由的议论着讲述着,楚剑功默默地听,仔细的记录着从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一切信息。

末了,楚剑功问:“你们挂念爹娘吗?”

“挂念!”

“想爹娘想得厉害。”

“我家在广东,倒没那么远,就是请不了假,不能回家看看。”

楚剑功等大家议论够了,往下压了压手,问道:“你们第一区队,有多少家在广东的?举手看看?”

大约四十多人举了手。

家在湖南的有五十多人,其余的家在江浙。

“湖南近。所以我准备把湖南的家眷都接过来,你们说好不好?”

“好!”湖南来的一阵欢呼声。

“江浙那边的,我也想接过来,不过太远,很花钱。你们说,要不要接过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剑功随手一点:“李云纵,你说呢?”

“接过来!”

“为什么?”

“钧座,我是广东人,家在惠州,就一百多里,我也挺挂念家里的,他们湖南江浙的,就不用说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钧座,文邹邹的,我们听不大懂。”

“就是说啊,敬爱自己的长辈呢,也要想到别人的长辈,心疼自己的孩子呢,同样也要心疼别人的孩子。保护自己的家,也要保护别人的家。”楚剑功开始夹私货了,“你们说对不对?”

“对,是这个道理,”幕洛一站起来,“钧座,我家在山东,为我一个人专门派人去山东不好,你给我一个假,我自己去接老娘。”

“你去接老娘,训练怎么办?大家说,我们能丢下幕洛一他们家里不管吗?”

“不能——”

“对,我们不能。我们在战场上不能丢下一位战友,同样也不会丢下他们的家人,不管他们是湖南人,广东人,江浙人还是山东人,或者是其他地方的人。你们每一位士兵的父母,就是我们这支军队的父母,你们有谁战死沙场,朱雀军会抚恤,是拿钱买命吗?不是,赡养兄弟的父母,理所当然,这,就是孝道。男儿生于天地间,首先就是要对父母尽孝,如果他连父母都不孝顺,你们会认为他们会顾及同袍之义吗?”

“不会——”

“如果我们这支军队,抛下战士的父母,那我们还能同心同德吗?”

“不能——”

“同样,我们这支军队,在外行军打仗,就要受老百姓的食物,我们用的枪炮,都是百姓缴纳的钱粮。老百姓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能对他们不尊敬,不爱护吗?”

“不能!”

“所以,我们对老百姓说话要和气,买卖东西的时候要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

不能打人骂人,不能损坏庄稼,不能调戏妇女。这些你们大家明白吗?”

“明白。”

“我再说一点,以后我们打仗,抓到的俘虏,也都是爹妈养的,向板甲大白兔教头,炮兵都监,还为我们工作,所以要是没有深仇大恨,不能虐待俘虏。”

楚剑功扫视了一下,看到大家都服气的在听,便说道:“这都是孝道,我上面说的八点,都是孝道。我们是老百姓的子弟兵,应该对老百姓做到孝!你们能做到吗?”

“能!”

“回答得这么响亮,但做起来很难的。我们上次从湖南回广东,在临武县换船,当天晚上在老百姓家里过夜,找人借了稻草,结果绝大多数,听我说啊,绝大多数,第二天都把稻草乱扔,没有还回去。”

哈哈哈……广东兵和江浙兵一阵哄笑。

“笑!广东的也好不了多少。好了,孝就讲这么多,你们认为,除了孝道,还有哪些道德我们要遵守?”

“讲义气!”

“有血性!”

“忠于朝廷!”

众人纷纷回答。

听到忠于朝廷,楚剑功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仁义礼智信,知道吧!,那好,我们下面就来讲讲仁义。”

“何谓仁?子曰,仁者爱人。”楚剑功把仁归结为普救世人的情怀,他先从白居易的《卖炭翁》说起,然后给大家背诵和讲解杜甫的《三吏》、《三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为什么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因为杜甫心怀世人,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同样是因为仁。一个人为自己而战,那他是条好汉,而为民众而战,那才是英雄。”

“钧座,你提到孔夫子,可是前几天你给我们读的书里,不都在嘲笑孔夫子,说孔夫子吃人吗?”

“不,吃人的不是孔夫子,而是这几百年来的儒教,蒙古人当年入侵中原,你们知道吧。他们破坏了儒学的传统,把孔夫子和汉唐的好东西都打乱了。”

“蒙古人,知道知道!”

“后来明朝建立,又把儒学捡起来,因为先生们都被蒙古人杀了,没有人教,只好一知半解的胡乱解释程朱理学,又设了八股文,这样,儒学就走上了自我封闭的歪路,教出来的都是孔乙已那样的书呆子。”

“钧座,为什么我听说,是本朝把不是书呆子的都弄死了,所以就只剩下书呆子了。”一个直率的学员说。旁边几人赶快制止他。

“那就要你们自己去想了。”楚剑功暧昧的一笑,让所有人感觉到他的意思是:你说的是对的,但现在不能明说啊。接着,楚剑功转换话题说:“好了,我们继续说‘义’,”

“我知道,同袍之义!”

“这只是‘义’的一种形式。所谓义,就是为了“仁”而牺牲的勇气,为了仁,所以我们可以冲锋陷阵,为了仁,我们不能抛弃战友,这就是义,大义。”

“什么叫‘礼’,礼就是规则,就是纪律,就是条令,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条令你们学了很多,我就不多说了,现在我问,什么叫做‘智’”

“诸葛亮,用计。”

“那些计谋,很多都是小说家编的,作为一个士兵,智,就是知识,我们朱雀军,要会写字,会算数,会画图,懂得拆装枪械,懂得弹道学,知道天文地理,才能打胜仗。农民要懂天时,才能种好地,知识,就是智。”

“信呢?就是诚实信用,就是公平,大丈夫言而有信,我说把你们家里人接来,就一定要接来。”

“钧座,我光棍一条,能不能发个女人啦?”

哄……众人哄笑。

“女人不发,李军师很快要办纺织厂,你们自己把军饷存好了,自个讨媳妇去。”

喔喔喔……众人兴奋起来,怪叫。

“好了,孝,仁,义,礼,智,信。今天说掉了什么吗?”

“忠,钧座,忠心耿耿。”

“不错,还知道忠心耿耿。忠……很复杂,你们先做好其他的六点。慢慢的,我们来领会,什么是忠。”

9月3日广西局势

张兴培从广西回来了。楚剑功急于了解情况,让他单独汇报。

“钧座,广西那边,不得了啊,果然声势浩大。家家有神拜,村村起佛坛。”

“佛坛?不是洋教吗?”

“五花八门,多了,如来,观音,孙悟空,通天教主,洋神仙,都有。”

“领头的是谁,柳叶飞么?”

“柳叶飞是挺有名的一派,但闹得最凶的不是他。”

“难道是洪秀全?”楚剑功不由得失声叫了起来。

“钧座你居然知道洪秀全?你认识他吗?他是我们广东人啊,就是花县人啊。”

“我不认识他,听说过,听说过。”楚剑功赶紧掩饰。

“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楚剑功心里暗骂,嘴上说:“忘了,反正就是有人提了一句。”

“洪秀全这个落第秀才还这么有名啊,他是和柳叶飞走得很近,和柳叶飞一起去广西的。但是拉羊最凶的,却不是他,而是一个叫柳宇的人,闻香教徒。”

柳宇?这个人不认识。楚剑功接着问:“他们都在哪活动啊?”

“柳叶飞大致上沿着西江,在广西和广东边境活动。而柳宇,则是顺着怒江,红河,已经深入安南境内。”

“他们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哪?”

“什么人都有,多半是村中的愚夫愚妇。”

楚剑功默不作声。

张兴培等了一会,轻声说道:“钧座,广西天地会可用啊。”

“我让你去查邪教,你又找上天地会的人了。”

“人家地头熟嘛。”张兴培笑笑,开始介绍广西天地会的情况。

随着广东、福建客民迁徙人桂,天地会组织开始在广西发展“粤西自嘉庆十二年(1807,广东惩办洋匪后,内河土匪潜至西省,与依山附岭种地之各省游民,结伙打劫,兼勾引本地愚民,或拜弟兄,或拜添弟,或数人,或数十人,或有会薄腰凭。称为大哥、师傅,传授n号,俱系抄袭百余年前旧本。

嘉庆十六年,巴宁县“沈惠平、苏义兴等纠众结拜添弟会。次年,庆远府东兰州破获姚大羔“叠次纠伙拜会,,一案,搜出《会簿》,簿中充满“顺天兴明”、“扶明绝清”、“去清复明,、“兴明绝清,,之类的字眼,于是全省大索,共抓捕会党一千二百余人。广西天地会与官府间已经结下血仇。

但广西天地会总的力量还很弱小,他们而在农村灯集活动,积蓄力量,扩大队伍发展组织。随着,柳叶飞前往广西传教拉羊,天地会的活动也开始活跃起来。很多会众加入了传教的行列。

“就这个?”楚剑功斜着眼睛,故意做出一副不屑一股的表情来。

“还有一批人。钧座,你还记得林大人去年雇佣的那批水勇吧?”

“我记得,雇了之后,又没什么大用。后来都遣散了。他们也去广西了?”

“钧座,说实话,像水勇、海匪这些蚂蚁一样的人,官府雇就雇了,遣散就遣散了,至于遣散之后,人家怎么活,官府是不管的。”

“他们现在在哪?”

“在西江,艇匪,就是他们。”

“在西江上做没本钱的买卖。”楚剑功明白了,“柳叶飞在西江上往返,都是靠他们吧?”

张兴培默认了,又说:“在横州,广西横州,有个叫张嘉祥的,是白莲教的人,他打着‘杀富济贫’的旗号,官府几次围剿,都让他跑了。”

“横州,那是靠近湖南了?”

“是,另外,湖南南部的瑶民,也组了一个棒棒会,进入广西活动,带头大哥是天地会的李世德。”

广西十万大山,真是乱啊。楚剑功转而问道“兴培,广东天地会的势力你熟么?”

“熟啊,太熟了。”张兴培一下子两眼放光,“钧座你要起事?我就去联络他们。他们对钧座仰慕已久,知道钧座召唤,一定纳头便拜。”

“等等!谁说我要起事?你可别乱说啊。”楚剑功坚决否认之后,又问道:“洪秀全你和他打交道多吗?”

“没打什么交道,就是见了一面,和我一样,落第秀才。”

“常和柳叶飞一起的,还有哪些人?有没有姓杨的,姓冯的?”

“钧座你到底要问什么?我觉得你真怪啊,从来没这么怪。我忙着四处打探,在柳叶飞那呆了不久。”

“他们知不知道你是我派去的?”

“我张兴培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名气的,我投了朱雀军,两广一带,知道的人还不少。”张兴培笑着说。

楚剑功叹了口气:“你呀,真张扬,大老远回来也累了吧,去休息,明天我给你接风。”

“好啊,钧座,我出去了。”

楚剑功目视着张兴培走出去,轻轻吁了口气。张兴培,该怎么安排你呢?

随后,楚剑功又想:“柳叶飞,洪秀全,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

广西,紫荆山下,村前的打谷场上,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村民。

“叔,柳道长今天要做法,不知道有没有口吞钢剑?我就想看口吞钢剑。”

“傻小子,别乱说,柳道长可是全仙。”

村民们正在议论着呢,就见法坛中央,一股黑气一冒,本来空无一人的法坛中央,站着一个骨骼清奇,仙风道骨的人物,柳叶飞。

柳叶飞向四周行了个稽首,也不说话,用拂尘打散了黑气,念了一通经文,突然,浑身僵硬:“大罗金仙下凡,百害不侵。”声如洪钟,把村民们都吓了一跳。

这时候,一条大汉拿着锄头站出来说:“百害不侵,我就是不信,不然,你让我用刀砍砍试试。”

柳叶飞叫道:“空一格,空一格,好,砍吧。”

那大汉对准柳叶飞的肚皮砰砰砰砍了三刀,衣衫全都划烂了,柳叶飞安然无恙,口里又吐出一股烟气来。

“哎呀,真是神仙哪。”

柳叶飞把外套脱了下来,混着纸符烧了,又把灰融进一盆清水里,说道:“这百害不侵的神水,喝了百病不侵。你们拿了这碗,次第喝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试。

这时,另一个本地的汉子站出来说,我来试试。

众人都说:“原来是冯大哥,冯大哥,你试试,灵不灵验。”

冯大哥也不答话,走上前去,咕嘟咕嘟喝了一碗,哈了一口气,眉毛跳了两跳:“啊,真是神清气爽。”

“冯大哥都说了,我们信得过。”村民们呼啦一下围上来,争抢着要喝那符水。

那冯大哥吆喝着,让大家排队,可符水只有一小盆,头十个人几口就喝光了。

村民们嘟嘟嚷嚷的,让柳叶飞再做法。

柳叶飞说道:“我还有个法子,大家都入教,入了教,自然就受总教的神仙庇佑,不喝符水,也可以治病。”

“柳道长,你们这总教的神仙叫什么啊。”

“神仙变化万端,可以为观音,可以为老君,还可以是西洋的天父。我们凡人,不可以直呼神仙的名讳,而要避讳,空一格。”

入夜,几个人来到柳叶飞落脚的破庙里。借着月光一看,里面赫然有那拿刀的汉子和冯大哥。

那拿刀的汉子说道:“今天,又招揽了百十户人家入教。柳道长这法子,真是灵验。”

那冯大哥说道:“柳道长,朝贵兄弟,我说话你们又不爱听了,我们要招人入伙,不该用这邪性法子,应当劝人向善,将那洋教里好的东西,讲给大家听。我们说得对,人家自然就信我们了。”

“云山,你也不用太计较,各人有各路嘛。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扩大声势,又不能让官府怀疑。”

“洪总教主,您说得对。”柳叶飞在一旁说道。

“四年前我去广州赶考,生了一场大病,”那洪总教主说道,“梦见空一格说我要拯救世人。从此我改名秀全,传播福音,去年在广东遇见了柳道长你,是一见如故啊。你我传道的方法虽然不一样,却都是空一格的子民,柳道长的一套,比我们空口说教可要便捷多了。”

洪秀全又扭头对冯云山说道:“云山,你一向讲义气,能服众,循循善诱,还是我们的根本。”

“哎,我知道了,大哥。”

冯云山只身来到紫荆山区,始初以一个普普通通烧炭工人的身份,出现在贫苦农民、烧炭工之中,他当雇工,做零活,历尽艰辛,与农民结下深厚的情谊,倍受他们信任与爱戴。冯云山向他们灌输和宣传拜总教,在山区建立了第一个总教活动中心。洪秀全此次来,就是看看发展最好的紫荆山区。

“洪大哥,”萧朝贵说道,“我觉得我们不能光在穷苦人家里闹腾,还是要和一些乡绅联络,这样才能弄到钱粮。”

“嗯!”洪秀全沉吟道:“也对,我写的《原道醒事训》、《原道救世训》,有些乡绅,还愿意花钱请我去讲。”

“此地有个乡绅,叫做韦昌辉,为人豪侠大气,洪大哥你不如登门拜访,把他拉进来。”

“靠得住么?”柳叶飞有点担心。

“云山看的人,肯定靠得住。”

“有些洪门天地会的人物,最近在湘桂边界活动,我想去联络一下。”萧朝贵说道。

“此地不远,有个铁矿,那里的矿工头目杨秀清,是我的至交。过几日,我便去他那里传教,好几百矿工,要是都招进来就好了。”冯云山意气风发。

“好,我们分头发展传教,等到时机成熟,便在这紫荆山下的金田村碰面。”

众人约定,便分头散去。柳叶飞望着洪秀全的背影,轻声说道:“洪总教主,你不过是为王前驱。”

9月8日祝寿

今日,是蔡李佛的掌门人陈享的五十大寿,张兴培三天前就给楚剑功下了帖子。楚剑功觉得有点不伦不类。自己虽然不把清政府的官职放在眼里,但公然和江湖人物来往,难免惹人注意。他还是去和怡良说了一声:陈享战争之时,募集团练,缉拿盗匪,出力甚多。自己去拜望一下,也算安抚民心。

楚剑功一身便装,来到陈享的住处,陈享的弟子们,在门口站成两排,迎接客人。

蔡李佛是广东的大门派,陈享号称亲传弟子近百,再传弟子过千。在另一个时空中,据说有六百多蔡李佛弟子参加了长征,解放后活下来的数十人组成了广东省公安厅的第一届班底。现在的蔡李佛还没有这么兴盛,一招一式跟着陈享学功夫的,也就几十人吧。不过市面上打着蔡李佛旗号的贩夫走卒,市井无赖,豪滑大侠,可能有几百号了。

张兴培看见楚剑功,马上迎了出来:“钧座,快请。”

楚剑功跟着张兴培进了院子,看见院子里铺陈着一副流水席,十几个人们横七竖八的散坐,喝着劣质的黄酒。不断有人在屋子了磕了头出来,到流水席边讨一杯酒喝。

“翟晓琳他们三个呢?”楚剑功问的,是最开始和自己一起去湖南的那三个蔡李佛弟子。

“唉,别提了,翟晓琳现在在白云山大营,另外两个在黄埔,都说请不了假,等有假了再给师傅磕头。这几个小兔崽子。”

楚剑功却想:“兴培啊,你师弟可比你懂事多了。”他不动声色,跟着张兴培往里走。

陈享正坐在屋子里,和一群客人叙话,看见楚剑功,赶紧站起来:“啊,楚大人,大驾光临啊。兴培,你怎么不让我到门口去接。”

“陈师傅,你客气了,祝您寿比南山。”

“多谢大人吉言,请上座。”

楚剑功坦然坐下,沉香说道:“大人,我为你引见几位江湖朋友。”众人纷纷站起来抱拳行礼,说些仰慕朱雀军的话

楚剑功就是淡淡的“喔!”点头打个招呼。

这时候,站起来一个少年:“楚大人,小民有礼了。”

楚剑功看那少年,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不由得一愣:“啊,小兄弟,你是……”

陈享笑呵呵的说道:“楚大人,您别看他年纪小,他可了不得了,广西桂平石家,已经由他当了族长。”

广西桂平,石家,少年族长?楚剑功心中默念一遍:我知道他是谁了。

那少年说道:“桂平石达开,有礼了。”声音甚是洪亮。

楚剑功伸手示意他坐到跟前来:“石兄弟,我看你将来必成大器。”

石达开眉毛一挑:“楚大人,我是来投军的。”

“投军?”

“是,我要投奔朱雀军。”

“啊,那你不当族长了么?”楚剑功口上应付着,心里却想,你我可用不起。楚剑功对石达开这个名字,比对曾国藩还要敏感,希望将他拒之门外。

“我家里的事情,有我叔在管着,不用我操心。我就听说朱雀军以一当十,杀得数万英夷屁滚尿流,心下仰慕,就想来见识见识。”

张兴培这时候在一旁说道:“钧座,石兄弟是我从广西请来的,他入了朱雀军,对我等在广西行事,大有助益。石兄弟,人称石敢当,武艺也好得很那。”

“兴培,你不是不知道,朱雀军看重的不是武艺。石兄弟,我跟你说,朱雀军里,学的都是洋玩意,你受得了吗?”

石达开朗声说道:“大人,您说笑了,江湖朋友送我外号石敢当,可不是白叫的。我一向敢作敢为,水里火里都去得,有什么事情受不了的。洋玩意?我正想见识见识洋玩意是什么呢。”

“是这样。”楚剑功决定退一步,“你年龄还小,进军队不合纪律。”

“大人,你看不起人!”石达开眼睛中一道锐光闪过。

“石兄弟,朱雀军最讲纪律,如果你年龄不到就进了朱雀军,那不就坏了我的军纪?”

楚剑功看见石达开不服气的样子,问道:“你识多少字?”

“几千吧?”

“会算学吗?”

“会。”

“函数呢?”楚剑功笑了起来。

“什么?”

“你看,你不懂了吧。这样吧,我请两个洋先生,教你些西洋知识。你若学得好,我便让你入军。”

“大人,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那我这位兄弟,大人收不收他呢?”石达开突然往身后一指。

楚剑功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原本以为是石达开的书童什么的,但仔细一看,却觉得这少年穿的简陋,风尘仆仆,脸上却带着一种坚毅,如同藏在匣中的宝剑,虽未锋芒毕露,却已经散发出一种凝重的力量。

“小兄弟,你叫什么?”“我叫任厚土。”

“听口音,你是山西人?跟着你家长辈来拜寿的?”

“不是,我一个人从山西走到广东来投军,遇到了石敢当兄弟,他说,蔡李佛的张师兄是蔡李佛的重要人物,可以介绍我去朱雀军,我就跟来了。”

“你为什么要投军?”

“大人,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容我详禀。”

“你运气挺好,居然遇到石敢当一起来。”

任厚土看了一眼石达开,说道:“石敢当兄弟肯帮我的忙,我当然感激。但若没有他帮我,我就直接跑到军营门口去守着,总有见到大人您的时候。”

“来历不明的话,我可不会收喔。”

任厚土眉头一拧:“英雄莫问出处。”

“说得好。你和石敢当一起先学洋学问吧,半年之后,你们学得好,我就收你们。”

“多谢大人。”

此后陈享寿宴摆开,大家开始喝酒,石达开很是豪迈,和蔡李佛的师兄弟们拼酒,任厚土不动声色,给陈享敬了祝寿酒之后,别人敬酒他就陪,别人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做声。

酒宴散后,楚剑功带着两个少年去李颖修的住处,安排他们住下。

“石达开居然跑来了,有意思。”李颖修说。

“另一个时空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他拜陈享为师,入了蔡李佛。”

“是么?那你抢了陈享的徒弟啊。”

“任厚土家里什么来历?”

“刚才我问了,他家里是晋商,有个远房叔叔常跑江浙一带的丝绸生意,给他说了朱雀军浙江大捷的事情,他仰慕不已,就跑来了。十四岁的少年,一个人,赶了辆驴车。从山西到广东,”

“小伙子有毅力。”

“这两个就放在你这里,明天就从澳门请个家庭教师过来。”

“重点培养么?”

“谈不上,对小孩子要优待一点吧。”

“中秋马上就要到了。”李颖修转换话题。

“嗯,我是投胎的,还有家可以回,你这种天上掉下来的就只好一个人了。”

“其实我在英格兰有个女人,”李颖修说,“不方便带回来啊。”

“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先回趟家,中秋以后再北上去京师。我北上了,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撑着了。看紧陆达。”

“放心,基本已经布好了局,我看得住。倒是你,要小心啊。”李颖修用手敲着桌子,“我总在担心,你一入京师,就会被咔嚓。”

“怎么会呢?我刚刚立了功,清廷还没有这么脑残,直接对付我,起码要先把朱雀军分化瓦解掉吧。何况英国人在澳门可是有驻军权的。”

“就怕道光脑子不清醒,硬来啊。”

“道光的性子,总比崇祯强。以崇祯那种连换五十相的急脾气,也隐忍了二十年,才动手对付黄石。”

“什么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你穿越得早,当然不知道了。”

李颖修一挥手:“不管他,变异时空的事情,在这个位面没有发生,不足为凭。”

楚剑功叹了口气。

“你说,我们是不是反了算了。几千核心部队,也未必没有胜算,总比你让人抓去砍头好。”

“你准备好了吗?粮草储备充足了吗?兵工厂建成了吗?银子备足了吗?仓促动手,成功的把握太小,要是打成太平天国那种僵持,破坏太大了。再说,为了我个人的性命,那我们的事业冒险,不值得啊。”

李颖修低头想了想,最终点点头:“对。瓦解朱雀军之前,清廷不会对你下手的。我一定想办法,尽快把你弄回来。就怕万一,他们忍不住动手了……我一定追认你为国父。”

“你才是国父,你全家都是国父。”楚剑功说道,“如果你真的要纪念我呢,不如这样。”楚剑功摸出一个布包。

李颖修把布包打开,“什么呀?”

“星际航行图,你追认我为星际旅行伟大先驱者好了。”

“星际航行图?你懂星系航行?诶,这不是前几天俄国人送的最新的八十八星座图吗?”

“怎么了?我是系统论出身。”

“别扯了,说实话,航线你在哪抄的?”

“抄什么抄?我自己画的。现在这个时代,那里抄去?”

“你真懂星际航行啊?”李颖修问道。

“不懂。我就是用虚线把恒星都连起来。”

9月12日密奏

楚剑功已经出发去了武昌,两广总督徐广缙正在总督府里写着一份密折。

“两广总督臣徐广缙跪奏,为遵旨督办广东开埠,履行合约各条,恭折复奏,仰祈圣鉴事。”

他的奏折里,说了这么几件事情

首先呢,汇报了一番广东开埠的准备情况,讲述了自己出面对留在广州的洋人进行安抚的事迹,随后文风一转,开始谈到楚剑功。

说楚剑功这个人呢,确实有才华。兵练得好,然而也就让朝廷不放心。此次楚剑功入京,希望朝廷能够善加抚慰,最好能让楚剑功感恩戴德,生不了反叛的心思。

但仅仅感化是不够的,楚剑功是朱雀军的主心骨,将楚剑功留在京师,割断他和朱雀军的联系,广东这边,才能为朝廷收取朱雀军。

徐广缙最后密报:楚剑功在朱雀军中,推行一种新的职衔,守阙锐士。虽说当初创办新军的时候就有许诺,准朱雀军自行探索。但楚剑功也难逃培植党羽之嫌。加上楚剑功在镇江大战后,挟裹收编了一万余名溃兵,实在令人生疑。徐广缙自己虽有疑惑,但不敢轻举妄动,恐怕伤了报国将士的心。大皇帝明见万里,洞察秋毫,一定能够看透楚剑功到底是忠是奸。

一切仰赖大皇帝圣裁。

讲完了公事之后,徐广缙又谈到了自己一个小小的请求:本来呢,以徐广缙的资历,现在还当不上总督。但是,广东省划为通商口岸,各位大人们都不愿意到广州来‘事鬼’。他徐广缙饱读圣贤书,也自然不愿意做这“事鬼”的下贱勾当。但看到满朝无人,才挺身而出,为大清皇帝分忧。淡了这份苦差事。

现在呢,广东开埠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有条不紊。他徐广缙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皇上考虑到他的苦衷,将他调到内地。

徐广缙还在奏折中提醒皇上,前任两广总督林则徐和前任两江总督伊里布都是有‘抚夷’经验的人,现在却在京师赋闲,不如派到广东来,人尽其才。

徐广缙又把自己的奏折审视了一遍,随后用蜡漆封好,盖上密折的印,叫下属直送京师。

在徐广缙送出密折的同时,广东巡抚怡良的奏折也送出了。

怡良大人在折子里,先简述了自己在广东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随后,巡抚大人称赞了新来的两广总督徐广缙,说他甚是能干,一来就完全主导了广东开埠的局面。接着又夸奖徐大人“后生可畏”,委婉的表示徐大人班次还在自己之后,现在已经做了总督,而自己还是巡抚,真是有负皇上的信任。

随后呢,怡良大人也谈到了楚剑功。他说:楚剑功在黄埔办了一所军校,固然可以加强大清的兵备,但也有私人结党之嫌,幸而已经召他入京,可以保全他。

怡良建议,楚剑功入京之后,就不要轻易的让他再出京。不如给一个在朝中的职位,养起来。京师和广州天南地北,万里之遥,将楚剑功和朱雀军隔上几年,朝廷往朱雀军慢慢掺沙子。

但这事情不能太急,英夷在澳门有驻军权,广州的安危还要仗着朱雀军,所以朝廷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再练一支靠得住的新军。这新军自然不能再让楚剑功带,但可以让他参谋建议。

等新军练成,朱雀军的沙子也掺得差不多了,自然就把军队拿过来了。

到那时,再把楚剑功外放一方大员,这对朝廷,对楚剑功,都是两利的事情。请皇上和各位中堂仔细的斟酌。

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上了奏折,广州的第三位大员也没有闲着。广州将军阿精阿,也给道光写了一封密奏,发出去的时间还在总督和巡抚之前。

阿精阿主要汇报了朱雀军从广州武库领走火药火铳的事情。说朱雀军“全军唯楚剑功马首是瞻,”到武库领东西,“薄薄一纸,再无他话”,就把东西搬走了。朱雀军视“督、抚、帅三司”(指总督、巡抚、将军)“如草木而,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幸好皇上圣明,把楚剑功召到京城去。阿精阿身为广州最高衔的武官,为朝廷收拢整理朱雀军义不容辞。但朱雀军是在八旗和绿营之外练的新军,他广州将军不好插手,还望朝廷能給一道圣旨,确认阿精阿的军事领导权。

这几份奏折,都用三百里加急快送,比楚剑功早到京城,道光批阅后,择其简要,召集六位军机大臣商议。

这时候,太子太师王鼎年龄已大,已经致仕,林则徐失去了在朝中的奥援。

现在的四位军机上行走是:穆彰阿,潘世恩,祁俞藻,何汝霖,两位军机上学习行走是:赛尚阿,耆英。

道光的问题很简单:“楚剑功,怎么处理?”

潘世恩不说话,穆彰阿想着自己的心思,沉寂了一会,耆英站出来说:“皇上,楚剑功绝非池中之物,他这次入京,皇上不如痛下决心,早除后患。”

“楚剑功在江南是有大功的,这么做,只怕人心不服。”何汝霖说道。

“皇上,我看不如高官厚禄,将这小子圈养起来,奴才前几日,领了皇上的意思,要编练新军,我看广东怡抚台的意思,还是对,让楚剑功帮着参谋着,不给他实权。养上这么几年,新军也练成了,这小子也废了。”这是赛尚阿的意见。

“不妥不妥,”耆英反对,“你们都没见过楚剑功,而我见过。此人心机深成,不可小觑。”

“一个武夫,谈什么心机深成?”

“微臣倒是有个主意。”祁俞藻插了一脚,“就不知道可不可行?”

“竹山,怎么吞吞吐吐的?”

“臣的这个主意,真是惊世骇俗。皇上圣明,如果觉得不妥,请重重的责罚臣。”

“竹山,尽管放言,朕赦你无罪。”

祁俞藻犹豫了一下,说道:“让楚剑功抬籍入旗如何?”

“好啊!”道光大赞,想了想,又说:“六阿哥奕昕,聪明伶俐,不如将让六阿哥收他做了包衣,他楚剑功,就算是六阿哥家里出去的人了。”

“皇上,这太抬举楚剑功了吧。”耆英说道。

穆彰阿看准风色,这时候站出来说:“皇上圣明,若不是皇上亲子,还有哪个别人敢收一军统帅入自己的门子。”

潘世恩这时候也来精神了,看明了皇上的意思就好办事:“等楚剑功入了旗,再许一个信得过的旗女给他。这样的厚恩,楚剑功若是有良心,真该肝脑涂地,为大清尽忠,为皇上效力。”

何汝霖这时候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道光现在还没有立储。按立长不立幼的规矩呢,应该是立四阿哥奕詝。向楚剑功这样的大军统帅,自然应该是入四阿哥的门子才是。可道光却让六阿哥……然道皇帝已经决定传位给六阿哥了?

何汝霖还兼着左都御史,他决定回头,和自己的朋友杜受田好好合计合计,杜受田是奕詝的老师。

道光不知道何汝霖在想什么,他又说起了练兵的事情:“赛尚阿,你见着楚剑功,要好生向他请教,这新军如何练法,还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皇上。”耆英又说话了,“依奴才看来,西洋就是火枪火炮厉害,这次按照《辛丑和约》向英夷采办货物,不如多多采办洋枪洋炮。”

“这等国之重器,英夷肯卖么?”

“奴才也不知道,这个,倒真是要好好问问楚剑功。但奴才以为,楚剑功并不懂练兵。朱雀军,实际上是几个洋头目在操持。”

“朕听你说了,那几个洋头目,朕已经赏了他们黄马褂。让他们好好为大清效力。”

“奴才的意思是,不如我们自己去寻些洋人,来为朝廷的新军做顾问。”

“这好啊,真是釜底抽薪之计,不知道哪里去找洋人?”

“我看到广州来的折子上说,先后有罗刹,法兰西人,愿意为我大清提供军事顾问,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就怕洋人狼子野心哪。”

几位大人合计了一番,也没有什么头绪,最后,道光说道:“楚剑功就要到京师来了。朕再问一问他。”

散了朝,何汝霖赶紧去杜受田的府上拜望。

杜受田本职是工部侍郎。何汝霖说道:“司空,你看皇上的意思,是不是喜欢六阿哥啊?”

“六阿哥聪明伶俐,自然讨人喜欢,不过四阿哥为人持重朴实,才是社稷之托。不过皇上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不好乱猜。”

“那要是楚剑功入了六阿哥的门子……”

“中堂,你在朝中,为四阿哥争取一下,我设法私下见一下楚剑功,告诉他,长幼之序,国之根本。让他好自为之。”

“只怕这还不够,要把楚剑功拉过来,还要多多许些好处。”

“功名利禄,皇上都会给他,我们还能许给他什么?”

“老年人好财,青年人好色。”

“唉,君子有所不为。我倒是想到另一件事。”杜受田说道,“楚剑功还没有成亲,我看他成日吊在外面,也不像定亲的样子,我们不如,为他说一门亲事。”

“那自然要问林大人的意思了。”

9月15日佛山

“大约在前一个朝代,也就是西元十六世纪的时候,佛山的冶铁业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发展。”早慢熊斯基在一张白纸上用中文写道。

他作为东厂都监,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翻译俄文图书。但楚剑功北上之后,李颖修却交给了早慢熊斯基另一项更为紧迫的工作:统合十三行的资料,评判广东全省目前的手工业水平。最为重要的,是选定一处发展钢铁工业的基地。

早慢熊斯基通过分析十三行和广东布政司的资料,得出了一项结论,目前最适宜建设铁厂的位置,在佛山。

佛山从明代一来,就是炼铁业的中心之一,其出产的铁锅和农具,在东南亚广受欢迎。清代,佛山已经开始使用一丈多高的高炉,每炉每日出铁可达七千斤。而且大顶铁矿,陆丰铁矿,大降坪铁矿都分布在周围。

“佛山?”

“佛山。”早慢熊斯基肯定的说。

不是你的报告,我还以为佛山都是练武的呢。李颖修想。他接着问早慢熊斯基:“你觉得我们用什么方法,把这些小手工业者都收编呢?”

“让他们破产,衣食无着。”

李颖修点点头,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

清代的采矿权,采用官府许可制。尤其是铁矿这种战略性的物资,更是牢牢控制在官府手里。

李颖修身兼按察使和洋务通商善后使,自己签一份文告,将铁矿的开采权和许可权都交给南洋实业总局,就完全卡死了佛山的炼铁作坊。那些炼铁作坊总不能到澳洲去买矿吧。

佛山的炼铁作坊中,有一些是十三行的产业,这些现在完全是南洋实业总局的财产了。只要找个得力的人去统合他们就可以。

还有一些炼铁作坊,是十三行的供货商。想想办法,逐步控制应该是可行的。

剩下的几家作坊,那根本就是渣啊。不用动手,只要既不给他们矿,也不从那里订货,可能要不了一年,他们自己就垮了。

等统合了佛山所有的炼铁作坊,就建立十九世纪的佛山铁厂,建高炉,采用欧洲最新的技术……李颖修仿佛已经看见了滚滚的铁水。

“这件事,就交给张兴培去办吧。”李颖修想,在他看来,卡住了原料,卡住了销路,卡住了技术,谁去办都是水到渠成。

张兴培接到这个任务,一口答应,当即就去了佛山,过了好几天,他突然从佛山跑回来了。也不来向李颖修汇报,而是直接去了蔡李佛,闭关练功。

“要你去搞统合,你练个什么功啊?就算要来硬的,也有朱雀军在啊?”李颖修几分疑惑,几分不满,就让施策去问张兴培。

施策兴冲冲的跑回来,说:“李大哥,有好戏看了,张大侠和人定了赌赛,要拳脚上分胜负。”

原来,张兴培到了佛山,按李颖修的吩咐,把矿山卡住,佛山的铁匠们没有矿源,便推了一位当地的人物来和张兴培“讲道理。”

这个人呢,是佛山本地的武师,咏春叶岚。他一向是给官府和大户人家教拳为生,为人豪侠仗义,见到张兴培,几句话就把张兴培堵住了。张兴培受不得激,便说道:“别说我用官府来压你,我们便立下赌约,按江湖规矩,拳脚上分胜负,我若输了,这矿山的矿,按平价卖给佛山的铁匠,我若是赢了,你们咏春要摆开台子,给我师父陈享磕头。”

李颖修听施策说完,大叫一声:“张兴培这个傻缺,做生意,怎么把江湖恩怨扯进来了。”

他转头说道:“施策,给我备马,我自己去佛山。快。”

李颖修快马加鞭赶往佛山,既然铁匠们把叶岚拉出来当头,那还就要先解决叶岚。李颖修决定先和叶岚谈谈,谈拢了最好,谈不拢,就把他干掉。象叶岚这种江湖人物,随便扣个结交匪类的罪名就杀了。

李颖修到了佛山,已经是傍晚时分,他问了问路人,找到了叶家的宅子。

李颖修今天没有穿官服,而是穿的一袭青衫。他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来了,”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应道。门滋溜一声开了,妇人站在李颖修面前。

李颖修没有注意这妇人,只是说道:“叶师傅在么。我是从广州专程来拜访的。”

“哎呦,您来的真不巧,拙夫过几日要和人比武,正在闭关,不见客。”

“原来是叶夫人,失礼了。我就是为比武的事情来了。我是张兴培的东家,比武已经取消了。”

“可我听说张兴培的东家是新任的臬台大人,啊,莫非您就是,民妇失礼了,大人请进。”

李颖修跟着叶夫人来到客厅里,叶夫人叫老仆给上了茶,她自己去叫丈夫。

不一会儿,客厅门帘一挑,进来一个书生,带着一副书卷气,却非常的壮实。

两人互致问候,叶岚开门见山:“大人说,赌赛取消了?”

“是,取消了。”

“我就知道,霸占矿源,绝非大人的意思,大人官声极好,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我还没当多久官呢,何来官声?李颖修心想:你想用软帽子把我困住,太看不起我吧。

“我不是要霸占矿源,而是要统合工业。”

“大人还是要与民争利?”

哎呀,你还知道与民争利。李颖修笑而不语,而是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递给叶岚:“叶师傅,您认识这个吗?”

叶岚一看:“这是火铳吧。”

“也对,这叫手枪,是很高级的火铳。所谓武功再高,一枪搁到,就是说这个东西。”

“大人把这手枪给我看,有什么用意?”

“叶师傅为什么要教拳呢?”

“希望人人身体强健,可以保护自己。”

“可是现在有手枪了,还有威力更大的长枪。前段时间,洋人打进来,那可是好几千洋枪啊。”

叶岚一时没听明白,叶夫人在一旁插嘴说:“大人的意思,是将铁矿霸住,造洋枪,对吧。”

“尊夫人真是聪明。这把洋枪造出来呢,需要铁矿,就要有矿工,要打出来,就要铁匠,要火药,就要有人炼硝,炼铁用的焦炭,也要靠煤矿。叶师傅,你看我随口一说,涉及了多少行业?”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所以大人说,要统合。”

“太对了,叶师傅。”

“可这佛山。上千名铁匠的生计怎么办?”

“我们要办铁厂,佛山铁厂,这些铁匠,进了工厂当工人,生计就有保障了,而且能比现在过得好。”

“真要这样,那倒是一件好事。大人能给我分说分说吗?”

李颖修笑了:好了,上道了。效率竞争,优胜劣汰,马太效应……这些东西即使不能把你说服,也能把你绕晕了。

李颖修口若悬河。最后,叶岚说道:“我明白了,统合之后,佛山铁厂会越来越强,将所有其他的铁匠的生意都抢过来,不入佛山铁厂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对。所以,叶师傅,你真的为佛山父老着想,就应该帮着我,劝大家加入佛山铁厂,当工人。”

叶岚还在沉吟,叶夫人说道:“我觉得,臬台大人说得有道理。”

叶岚没有做声,看了叶夫人一眼。

李颖修笑了起来:“我问路的时候,就听说,叶师傅别的都好,就是怕老婆,叶夫人却有男子气概,巾帼不让须眉。”

“哪里,让您见笑了。臬台,您还没吃完饭吧,我们也没吃,妇道人家,快去准备晚饭。”

叶夫人福了一福,笑着出去了。李颖修说道:“其实我知道,叶师傅不是怕老婆,而是尊重老婆,叶家门风如此啊。”

第二天,叶岚就陪着李颖修,去拜访佛山的几家大的铁匠铺,详谈统合的条件。李颖修控制着几乎一切优势,矿源,资金,官府的名分……很容易就谈妥了。

李颖修临走前,又和叶岚详谈了一次。

“我会从南洋实业总局里,调一个总办管经营,一个会办掌财务,佛山这边的几个铁匠老师傅,在技术上做准备,很快我们要上新的高炉,平转高炉。”

“臬台,我可不懂这些。没让乡亲们吃亏就够了。”

“叶师傅,你听我说,我还需要一个人,在这边镇场子,这个人要有威望,明事理。我局的你很合适。”

“哎,不行不行。”叶岚连连推脱。

“其实我觉得更合适的,是尊夫人,如果叶师傅你不愿意接,我和尊夫人去商量好了。”

就见到叶夫人挑了帘子,端了茶盘进来:“和我商量什么呀。”

“是这样,铁厂办起来,以后四里八乡的小伙子们都会招进来,男人太多了,火气大,所以我还准备在附近再办一所成衣厂,叫锦绣成衣厂,找些女工。反正朱雀军的军装也要有人做,我觉得叶夫人来牵这个头,比较好。”

“好啊好啊。”叶夫人拿手指头一点叶岚的额头,“你推脱什么?看不起我,觉得我做不好?”

“夫人,哪里话……”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颖修说,“叶岚为佛山铁厂协办,叶夫人为锦绣成衣厂总办。恩,敢问夫人的名讳,任命书上总不能写‘叶夫人’吧。”

叶夫人一笑:“民妇娘家姓周,我叫妖瞳。”

9月27日田猎

楚剑功到了京师,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迅速得到道光的召见,只是让他到吏部庭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潘世恩说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勉励了楚剑功一番,就让他退下了。

林则徐此时还在京师闲居。道光既不让他担任实职,也不准他归老至仕。楚剑功在京师没有落脚的地方,林则徐自然让他住到自己府上。

本来楚剑功进京是准备养一批女奴的,这下计划泡汤了。还不好说什么,外人只会夸奖林大人和楚大人师生情谊。

在楚剑功到达京师的第三天,楚剑功早早就起来了,昨天那个太监曹蕉来送信,说今天道光带着宗室子弟们在南苑校场射猎,让他去随驾。

林家的一个仆人带路,一路到了南苑,有太监在大路上望着,见到楚剑功来了就把他接进去。

楚剑功对各种宫廷礼仪一概不知道,太监离开后,他就只好傻傻的站着,这时候,有个中年文官主动过来和他打招呼。

双方通了姓名,原来,这人是奕詝的老师杜授田。

两人久仰了好一会,杜授田带着他,在南苑校场里东转转,西转转,杜授田随口向楚剑功解释这校场里的草木景色,楚剑功漫不经心的听着,心想:这些草木,迟早都是要被砍掉,南苑校场也要改造成南苑机场。

这时候,就听见杜授田对着远处叫道:“四阿哥,这边,这边。”

他喊得很大声,周围的人都注意到他们。楚剑功心想:“要见到咸丰了么?”

不多时,就见到一对家丁,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到了跟前。

“楚院台,我来介绍,这位就是四阿哥,四阿哥,这位就是皇上亲口称赞的功臣,楚剑功楚院台。”

杜授田你在干啥?楚剑功心里暗暗的问,为咸丰培养党羽么?是不是太早了一些?

奕詝挤出一点笑容来:“楚院台,我早就听父皇提过你。”

杜授田在一旁接过话头:“四阿哥可是仰慕你得紧,楚院台。”

奕詝干巴巴的说些钦佩的话,楚剑功还要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煞是辛苦。

过了一会儿,有太监过来说,田猎马上就要开始了,皇上要看诸位阿哥们射猎。

奕詝告了个罪,带着家丁自行去了。杜授田陪着楚剑功,去见圣驾。

“又要磕头,凡是我磕过头的,迟早都喀嚓了。”楚剑功心里想着,见过了道光。

道光勉慰了几句,吩咐他一同在旁观看诸位宗室带着家丁们打猎。

校场上人喊马嘶,折腾了大半天,道光看得津津有味,楚剑功却觉得无聊。打猎这种东西,只有亲自上场才会有意思,这时候,他发现杜授田和一位文官在说话.

“卓大人,六阿哥调教有方,你看他的家丁,端的生龙活虎。围捕套列,有板有眼。”

“杜大人谬赞了。”

卓大人?六阿哥?莫非是奕訢的老师?

果然,杜授田带着那位卓大人走了过来:“楚院台,我来给你引见,这位就是六阿哥的老师,卓秉恬。”

两人互相致意。楚剑功对此人还有点印象,在他的教导之下,奕訢堪称文武双全。奕詝和奕訢曾在少年时期一同习武,并创制枪法二十八势,月法十人势。道光帝命名为“棣华协力“、“宝愕宣威’,另赠宗室比武的胜者奕訢一柄金桃皮鞘白虹刀一把。

关于奕詝、奕訢兄弟夺储的公案,楚剑功已经听说过很多遍了。说奕詝逃得道光欢心的手法主要有两个记载

一是《清史稿》上的

“皇四子之师傅为杜受田,皇六子之师傅为卓秉恬。道光之季,宣宗衰病,一日召二皇子入对,将藉以决定储位。二皇子各请命于其师。卓教恭王,以上(指皇上)如有所垂询,当知

无不言,言无不尽。杜则谓咸丰帝日:‘阿哥(清代称未成年皇子为阿哥)如条陈时政,智识万不敌六爷。惟有一策,皇上若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地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

已。’如其言,帝大悦,谓‘皇四子仁孝’储位遂定。”

这个典故呢,明显是抄袭《三国演义》里的曹丕、曹植兄弟,楚剑功可不信号称以“三国”定天下的满清皇帝,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另一则野史就比较有意思,说的是兄弟俩在南苑校场打猎的事情。

南苑校场?打猎?兄弟之争?楚剑功突然有点回过味来,莫非自己今天赶上了?

在楚剑功心里,对谁来继承道光的位置一点都不关心,反正他坚信道光死前清朝就已经被推翻了。也就更没有兴趣搅和进皇储之争了。但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出现在南苑校场,观看宗室打猎。

过了老大半天,围猎终于结束了奕訢的手下收获颇丰,他在家丁的簇拥下,来向道光汇报战果。

道光脸上神采奕奕,很是勉励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番。这时候,奕詝也带着从人们过来了。到了跟前,从人们都是垂首肃立,奕詝竟然没有斩获。

奕訢奇道:“四哥,怎么没有斩获?”

奕詝低着头不做声。

道光也问道:“奕詝,你今天不舒服吗?”

奕詝回答道:“秋风萧瑟,鸟兽哀鸣,天地有肃杀之气。儿臣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一日之长,与诸弟竟争也。”

边上有大臣一听,便赞叹道:“四阿哥真是仁德。”

道光看了那官员一眼,冷冷的问奕詝:“你一个十岁的孩子,怎么知道说这些话,是你的老师杜授田教你的么?”

楚剑功心想,不对啊,我记得书上记载,奕詝说完这段话,道光赞叹说:“吾儿真乃仁君也,六儿虽聪明伶俐,却少了一份仁心。”从此确立了奕詝的地位。

楚剑功转念又一想:道光也是做了二十年皇帝的人物,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

这时候,就听见奕詝说:“皇阿玛,的确是别人教儿臣的,却不是杜师傅。”

“那是谁?”道光厉声问道。

“是楚院台。”

楚剑功心里一拧:我今天早上才认识你小子,我吃饱了撑的,干涉储位之争?他当即想站出来否认,但又一想:自己急于否认,相反显得心虚。

这时候,道光的语气出奇的平静,温和的问:“楚剑功?是你教四阿哥的么?”

杜授田在一旁插话说:“回皇上,不是。”

道光看着他。

杜授田接着说:“今天上午,臣和楚院台闲聊,楚院台说,射猎有伤天和,兵家大忌,臣觉得有道理,就对四阿哥说了……”

杜授田默默唧唧的解释着,道光越听越是烦闷。今天他叫楚剑功来,本来是要让他参合一下宗室的活动,和他说抬籍入旗的事情。但奕詝这么一搅,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奕訢收楚剑功做包衣,难免会被人看做在立储问题上表明态度的信号。而道光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

因此,让楚剑功入旗的打算,肯定是泡汤了。

“好了,不用再说了。”道光打断杜授田,“朕倦了,都散了吧,楚剑功,你明日入宫问对。”

9月28日问对

“楚剑功,你在广东,说此次英夷入寇,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一边多年前吧,还是圣祖的时候,罗刹人在北边寻衅,后来签订了《尼布楚条约》,英夷和罗刹受什么不同么?”

“回皇上,英夷和罗刹都是西方人,没什么不同。他们都贪得无厌。”楚剑功简短的回答。要我给你讲解欧洲诸国?咱没那闲工夫。

“那这么说来,也只有强兵一途了。这些蛮夷,喂是喂不饱的。”

“皇上说得是。”楚剑功低眉顺眼的说道。

“可是,今年打仗,花了接近两千万两,加上各省自己花的,可能超过三千万两了。还要拿一千六百万两去英吉利买货。朝廷每年的岁入,也就是四千万两上下,国库都光了。哪里找钱出来练兵。”

道光叹了口气,接着说:“你住在林则徐那里,肯定听他说了吧,黄河河工,还有四百万两的亏空。”

“财政……微臣倒有一个办法。”

“是么?朕以为你只会练兵,没想到你在财政上还有想法。”

“也不算微臣的办法了,是微臣和李颖修一块琢磨出来的。”

“说来听听。”

“各省开厘金。”

厘金?

厘金这个名词呢,在清朝并不新鲜。在是雍正年间摊丁入亩之后,税收主要有田税、盐税、以及特产税,比如茶叶税。关税等等贸易税主要在广东征收,清国内部并不普及。然而,要是为了特定的目的,急需钱粮,便有当地的管事官员,加收款项,称为厘金。比如乾隆朝平大小金川,便在湖北湖南加征厘金,充作军费。

虽然有此先例,但在全国范围内征收厘金,却从来没有实行过。

道光不由得有些犹豫:“加收厘金,明末三饷,殷鉴不远啊。”道光崇尚简朴,也一向以有道明君自比,加赋这种事情,他肯定不愿意做。

楚剑功却在心底暗暗地算计:“加收厘金,大势所趋,因为清廷已经要破产了。”

1841年整整一年,朝廷等于完全没有盈余。还欠着黄河河工的四百万两亏空。李颖修已经和楚剑功商量决定,每年广东应该向朝廷上交的各项赋税和劳役,一个铜板也不会再给了。

清廷要把1841年4000万两的帐补齐,就是不算利息,按十年期,每年也要多收四百万两。而少掉了广东的一千万两……这样算下来,就算风调雨顺,每年清廷都会有一千四百万两的缺口。这还是没有把各地造反的情形考虑在内。

道光说道:“奈何生民之苦。”语气颇为沉痛。

道光同学,别这样。收厘金,当然,在客观上一定程度加剧民众的负担,会激起人民的反抗。但这并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希望,以厘金为突破口,解除清朝对地方财政的管制。以财权控制地方,是宋代以来行之有效的方法。要瓦解满清在地方上的统治结构,从财政上着手,让地方上拥有独立的或者半独立的财权,比闹哄哄的兵变方便多了。

但道光也不是傻子,果然,就听见他说:“各地督抚自收厘金,成何体统,若有作奸犯科,残民自肥之事,反而不美。”

“皇上,以微臣微末的见识,大清是督、抚、藩台大小相制。只要制衡得法,便无须忧虑。”

楚剑功这一套说辞,是参考的另一个时空,1859年曾国藩任两江总督之后,上书请“事权统一”里的说辞。

道光还是在犹豫:“容朕想想吧。”

“不用着急。”楚剑功在心里默默地安慰着道光,“你并不需要现在就决定加收厘金,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给你留个想头。到了财政的窘境真的到了眼前,你不想加,也得加。”

厘金这种东西,食髓知味。有困难的时候,为了填补亏空,肯定会“今年先加一次,过了难关,明年就停了”,但口子一开,财政的雪球一定会越滚越大。别说是清朝,就是二十一世纪的美国,也对赤字毫无办法,只能靠互联网泡沫和作假帐撑场子。

道光同学,你有格林斯潘么?你会写方程式么?肯定不会吧。那么,我打赌,三年以内,满清财政破产。

楚剑功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皇上,您还是和各位中堂多多商议,也不用急在一时。”

道光道:“再议吧……刚才说到练兵,楚剑功,我问你,你是要效仿在广东的做法,在京师练一支兵出来么?”

好大的诱饵。当我是傻子么,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皇上,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微臣以为,大清的根本,还在八旗。皇上要强军的话,不如直接练驻京八旗。”

“驻京八旗?”道光笑笑。

“驻京八旗号称二十万。微臣想,四万人还拿得出来吧。实在不行,关外八旗北归的一万多人,现在还在河北,把他们补进驻京八旗,也是好的。臣实话实说,如果旗人不能振作,大清……”

道光突然把手边的砚台向着楚剑功砸去,楚剑功躲了一下,面色不变,向道光施了一礼。

道光惨然一笑:“你是忠臣哪。如非心中坦荡,不会说得这么直接。”

别,道光同学,我可不是为你,我是怕后世的历史学界捧着良心泪流满面说,我不给大清机会。

“练兵的事情,你写个条陈吧。”

“是。但练兵还可以慢慢来。有一件事情,却拖不得了。”

“什么事情。”

“和约。拖了这么久,各项条款,都要执行了。”

“朕也是愁苦。通商口岸,经济特区,我大清弄得懂这些的,可能只有李颖修,他在广东主持经济特区的事情,没法到京师来,让朕咨询。”

“臣倒有个主意,皇上可以在京师专设一个衙门,叫总理万国事务衙门,凡是和洋字沾边的,都归这个衙门管。皇上任命一位重臣为总办大臣,行洋务,各种和外国交涉的事情,都学着办。事情办得多了,也就会了。”

“又要设个衙门,那岂不是又要加开支?”

“让军机大臣兼领就可以了,不必专设它职。”

“那这个衙门,就是专门和洋人打交道罗?”

“打交道只是手段,重在师夷长技以制夷。”

10月2日奋斗

道光专门给楚剑功安排了一所宅子,在小红庙一带,让他专心写折子。三天后,楚剑功把折子交了上去,折子就叫《八旗之奋斗折》

“大清国国力所维持的柱石有三:就是八旗,内务府包衣和乡绅。然而这三颗柱石,常常是国家的权威所维持者的,也就是一切的权威的基础。

……

权威的第一要素固然是群众的一致拥护,所谓得民心者德天下,可是,单单靠了群众来做基础,那权威仍旧是十分脆弱而不稳固的。所以权威所必具的第二要素显然是武力了。

如果群众的一致拥护和武力两者相辅而行,那么,到了相当时候,基础便会致稳固,而成为极大的权威了。

如果群众一致拥护、武力、以及传统的权威,三者合而为一,那这权威可以说永不会发生动摇了。

总而言之,只有八旗的稳固和兴起,才能保证朝廷的权威和万民的拥戴。八旗,是三根柱石的重中之重,朝廷和皇帝的权威,全在于此,八旗强则大清兴,八旗废则大清危。

不论那一种民族,都可以分为三等;最上等的是具有各种的美德,并且有牺牲的勇气和决心,这就是古人所称的贤者。的最下的是人类的败类,他们只知道自私纵欲自利,放佚淫侈。这就是古人所说的奸佞。在这两者中的是第三阶级,为数最多,他们既没有英勇的决心的牺牲精神,但也没有卑鄙的枉法的自私行为。我们可以加以注意,就是这班群众——我一向称他们叫做中间阶级,从来不会变成重要,只有当最上等的和最下等的两者在发生冲突的时候,始能显示出他们的重要来。

比方他们不管那一方面获得胜利,他们都望风而靡的去归附胜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