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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五斗米互助社

夜幕深沉,石青回到了军帅府,当他一脚踏进正门之时,灯光一暗,麻姑从亲卫值守小屋旁的黑影里闪了出来。

“石青。你回来了——”麻姑披着一领貂裘,俏生生地走进碧纱灯笼的光晕之中,素洁娇艳的脸蛋红扑扑的,眉眼嬉笑成一双半月,其中有七分欢喜还有三分的羞涩。

佳人倚门而盼的感觉让石青十分踏实。他嗯了一声,左手伸出去挽麻姑。道:“麻姑。我回来了。”

麻姑温顺地伸出右手,石青一握之下,只觉入手一片冰凉,他不由的手下一紧,将冰凉的小手拢在掌心里温暖,口中忍不住埋怨道:“在家等着不是一样?内院、外院左右不过几步路,干嘛非要在外候着?等久了吧,看把你冻得。”

“嗯~~人家喜欢嘛。”麻姑‘不甘示弱’,娇语轻笑间,将另一只小手伸过来,挤进石青左掌心里,嗔道:“都怪你啦——给我暖暖。”

石青手掌虽大,却包不严两只小手。他只好将蝎尾枪夹在左肋下,腾出右手,双手合拢,将麻姑双手拢在其中。随后他无奈地摇摇头,叹道:“你看你多大了?还不知道顾惜自己。”

麻姑无声地笑了,笑面如花一般灿烂。

石青和麻姑携手回到后宅,侍女端上饭菜,两人用过之后准备歇息之时,内院响起了叩门声,王猛的声音跟着传了进来。“石帅。属下王猛打扰了。”

听到王猛的声音,石青颇为惊讶。王猛心思灵透细密,若非急事断然不会在这个时辰到访,何况刚才见面时,王猛神色也不像有事的模样。

“麻姑。你先歇下吧,不用等我。”石青交代一声便匆匆出了房,来到院外一看,只见王猛好整无暇地静立在雪地上,不像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看到石青,王猛迎上来先是一揖,然后环手示意道:“漏夜踏雪,正当其时也,石帅可有雅兴一游?”

石青忍不住莞尔,道:“石某一粗鄙武人,雅兴那是半点也无。景略兄若是不嫌唐突风雅,石某舍命陪君子就是了。”

两人哈哈一笑,沿着府内小径随意地散步。

军帅府后宅少有人来,连日落下的积雪因此得以保持原貌。青碧的夜空之下,洁白的冰雪散发着晶莹的幽光,分外地妖娆。

四周静谧无声,两人踩踏积雪发出的咯吱声,听起来格外地响。石青没有说话,他在等待,夜半时分,王猛骤然而至,绝不会是为了赏雪。

王猛也不说话,似乎真的沉浸在雪景之中,东张西望了一阵,抬步越过小径,迈进左侧没人踩踏过得积雪当中。

积雪很厚,深陷脚踝。王猛一脚踩下,咦了一声,使力踢出;细碎的雪末随之四散飞扬,平整的雪地因此露出了些许破损。王猛犹自不甘,哈哈大笑着双脚连环踢出,只踢了几脚,大好雪景顿时被他糟蹋殆尽。

石青摇摇头,打趣道:“景略兄是来赏雪的抑或是来煞风景?”

王猛拍了拍衣襟上的雪末,哈哈大笑道:“石帅。猛既不是来赏雪也不是来煞风景,猛想知道的是,石帅是否允许王猛糟蹋军帅府的景致?”

石青眼光一闪,轻笑道:“景略兄明知故问。景略兄若是有兴,别说一时之雪景,便是糟蹋了整个军帅府的景致,又算得了什么。”

“石帅对属下浓情厚意,王猛折服。”

王猛漫步过来,肃然一揖。石青呵呵一笑,正准备说几句应景的话答对,王猛话音一变,继续说道:“只是。。。王猛窃以为。石帅对部属单以怀柔并非上佳,伴之以刚、伴之以威,才是英主之姿。”

“英主?”石青心里打了个突,谨慎地盯着王猛,含糊道:“军有军规约束,民有律令规范,景略兄指得是?”

“除却军规、律令之禁,青兖人士是否就可百无忌惮?”王猛问道。

石青沉吟道:“这个。。。律令草创,难免会有疏漏。军帅府若是发现不妥之处,当及早补充,此亦是景略兄份内之责呀。”

“既是长史份内之责。王猛不恭,欲敦请石帅颁令,取缔五斗米教。”

王猛斩钉截铁地说道:“青兖只能有一个主人,那就是石帅。青兖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军帅府的号令。”

“五斗米教?”石青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孙鼎。。。”

“眼下孙鼎倒未有异常。”似乎知道石青心中所想,王猛直接给出了答复,随后话音一转,肃然道:“眼下没有不一定以后没有。青兖是新义军的青兖,绝不能容许其他势力存在。否则,一旦事起,必定为患。”

石青惊疑道:“有这么严重吗?”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王猛肯定地说道:“石帅,且听王猛为石帅一一剖析。。。”

五斗米教自来就不是单纯的宗教,更像政教合一的组织。汉末至东西晋再到南北朝,伴随着世道越来越乱,这个组织跟着走向鼎盛。之所以如此,盖因五斗米教施行的‘联络互保,乡党互救’的措施对于战乱中的孤苦民众很有吸引力。

新义军在泰山立足之时,因为安置难民一事繁琐艰巨,石青希望得到各方助力,再则他对五斗米乱世之中‘救助孤苦’的作风很有好感,便同意孙鼎在青、兖一带传教。当时青兖忙着恢复生产,对难民集中管治;这很不利于传教,孙鼎的收获因此并不大。也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随着青兖情况的好转,军帅府家园计划逐步落实,集中管制被松散的家庭组合代替,特别实在二十三个集聚点建成之后,孙鼎的传教事业开始有了起色。从秋收过后,短短两个多月,他在奉告、泰山、牟县等六个集聚点设了六个治,发展出四五千教徒。

此时各种教义风行大江南北,五斗米教更是随处可见,世人习以为常,兼且五斗米教未有作奸犯科之事,不受律法约束,因此军帅府诸职司部也就没有在意。

王猛和其他人不同,在他眼里,青兖没有其他势力牵制,洁净的仿佛一张白纸。正是纵情挥洒之所在,他绝不容许有新的势力崛起。因为来青兖的时间比较短,他开始并不知道孙鼎,前段时间五斗米教声势大了,这才偶然听人说及。一听之下,王猛立即意识到其中蕴含的危险,随即命人到泰山一带暗中调查,摸清根底之后,便即来寻石青。

“石帅。五斗米教在青兖蔓延扩张,却非归属军帅府下辖,如同人身之痈,平日无害,一旦应景,便即要人性命,实在留不得。”王猛再三恳求。他很清楚石青的性子,对胡人非同一般的狠辣相对应的,石青对汉人,特别是底层民众,也是非同一般的怜惜爱护。五斗米教教众大多恰恰是底层民众。他担心石青狠不下心,是以趁夜来此,意欲深谈苦谏。

“民智未开,这是我汉人百姓最大的悲哀啊。”石青答非所问,不住地长吁短叹。

王猛不解何意,正欲追问。石青先行开口问道:“以景略兄之见,五斗米教、太平道甚或当年东莱王弥的妖道,为何能吸引那么多教众呢?”

“民众大多愚昧,不会辨识真伪,容易受妖言蛊惑。。。”说到这里,王猛一悟,明白石青为何感叹民智未开了。

石青点点头,道:“只要民智未开,民众就免不了被愚弄、被蛊惑的命运,即便今日取缔了五斗米,明日后日还有六斗米、七斗米。。。除之不尽,铲之不完。故此,欲得大治,首要便是开启民智,军帅府单列学部,既是为此。只是,此事非易,任重而道远,请景略兄与石某共勉。”

石青言语淳淳,王猛颇为感动。感动归感动,他却不会对五斗米教放手。“石帅。开启民智任重而道远,非一日之功。而五斗米教这颗痈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了,再也不可放任。。事情有缓有急,请石帅果断处置。”

“嗯。五斗米教确是需要解决。”石青爽快的出乎王猛意料之外。“石某有了点模糊的念头,今晚好好斟酌一番,明日我等再商议此事。景略兄以为如何?”

“一切但凭石帅作主,猛无有不遵。”王猛连声叫好,随即欣然告辞。

永和六年十一月初六。

青兖五斗米教进行了一次重大改革。五斗米教改为“五斗米互助社”,归入军帅府下辖。原总祭酒孙鼎转到军帅府任职,互助社主事由诸葛尚担任。原六治祭酒有四人转入军帅府职司部,另两人的职务更改为互助社地方主事。

五斗米互助社抛弃了各种神神道道的教义,只保留了互助帮扶这一条,社员之间,一家有难,十家百家援手;百家千家有难,军帅府无偿提供帮助。为此,军帅府将在蛇丘、广固、禀丘三地建三义仓,转门储存社员平日捐献的麦粟,军帅府则为每仓提供一万石保底麦粟,以防灾害,以备万一。

在军帅府的引导下,改组后的五斗米互助社发展迅速,没多久,不仅青兖二十三个聚集点,甚至连两河平原的渤海民众暂居地都设立了地方互助社。唯一遗憾的是,这时候的民众很是清贫,并无麦粟捐献,以至于互助社只能依靠军帅府的资助支撑。

“社会福利只有为最需要的民众提供帮助,这才是真正的社会福利。”听说军帅府为互助社贴补了不少麦粟,远在司州的石青淡淡一笑,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