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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章诸葛攸显能

收容降兵是件很麻烦的事,特别是在降兵数量远超新义军士卒的浪荡渠东西两岸。

石虎酷爱打猎,兴致来时,曾在黄河南岸圈出一个猎场;猎场南到巨野泽,东至大清河东岸的东阿,西至管城,位于司、豫、兖三州交界之处,方圆达数万里。这里就是历史上极为血腥、极为悲惨的“掷兽罪”和“尸林景观”发生地。

浪荡渠上游地理位置属于猎场范畴。这一带草深林密,路径难辨。降兵若是瞅准空子,一头扎进草莽之中潜逃,人数单薄的新义军很难寻踪追杀。

麻烦到了诸葛攸手中似乎不再是麻烦。

诸葛攸首先找了个借口,斩杀了几十名横眉暴眼,面向凶恶的降兵,以震慑余众;然后将降兵五人组为一保,保者保证也;一保之中若有人逃脱,其余四人连坐受死。为了自己性命,降兵只得互相监督,如此就为陆战营分担了大部分看守之责。

缴获的兵甲旗杖打包捆上,让降兵扛上,诸葛攸带着他们向西缓行,收集无主战马,捡取遗落的兵甲旗杖,一路之上很是轻松。轻松的让诸葛攸产生了一些遗憾,做这种事情毕竟没有纵横沙场来得痛快。

快到官渡之时,衡水营报警信使赶上诸葛攸的队伍;听说白马渡和禀丘遇到大队敌军偷袭,非常危险,诸葛攸没有担忧,反而十分亢奋。危难之时见英雄,白马渡和禀丘越是危急,越能显出他诸葛攸的本事不是?

一边快马向石青紧急报讯,一边安排人手通知官渡、管城等地新义军立即带降兵回返与他会合。诸葛攸随即率领陆战营及其麾下降兵快速退往浪荡渠。他很清楚,浪荡渠是新义军回师救援的重要通道,必须操持在己方手中。

出乎意料的是,诸葛攸赶到浪荡渠的时候,对岸已经布下一支打着张焕、江屠旗号的人马;五千衣甲齐整的士卒沿渠岸散开,分成三队,扼守在对面三个易于登岸的滩涂地,防守幅度至少有四五十里宽。

原来因为王猛、韩彭早有准备,张焕突袭白马渡未能一举成功,双方一攻一守,战事陷入胶着;张焕见势不对,一边率大部继续猛攻新义军,一边分遣一支人马抢先占据浪荡渠东岸,以便阻止回师的新义军。

抢占浪荡渠的意图落空之后,诸葛攸没有着急,盯着对岸望了一阵,他把降兵中的校尉、军司马、军侯等枋头军骨干挑选出来编入亲卫队带在身边,随护将几千杂兵召集起来训诫道:“枋头被新义军占据,蒲洪、蒲健完了,枋头军也完了;只是,这些与汝等并无多大干系。汝等家人子女已在新义军下辖,汝等若想谋取荣华富贵,可以加入新义军;汝等若想日后和家人子女团聚,必须听从新义军指挥。”

训了一通之后,诸葛攸将三千多名降兵编入陆战营,命令陆战营军司马张凡为临时统带,率四千人沿浪荡渠南下向尉氏运动。

诸葛攸暗自叮咛张凡,一路务必多树旗帜,多造声势。但若遇敌,能避则避,不要轻易作战交锋;利用降兵充当疑兵可以,真个交锋起来,可就靠不住了。

张凡率部刚刚离开,诸葛羽、戴洛两人率一千多新义军押着几千降兵赶到;诸葛攸照例而行,将这股人马分作两部,一支运动到陈留南部,与张凡遥相呼应;一支在陈留北部运动,分散对方视线;第二日一早,丁析率部押着降兵从管城回返,诸葛攸又将这股人马分成两支,一支停留在原地,向对面的敌军施加压力,一支继续南下,做出寻机渡水的态势。

一天一夜的时间,浪荡渠上游,西岸不到一百五十里宽的地域内出现了五支新义军。五支人马有的伐木编排,似乎准备渡过浪荡渠;有的立寨扎营,作出阻断张焕大军退路的架势。

依旧在率部猛攻白马渡的张焕闻报后傻了眼,他没想到新义军主力回来的这么快、这么多。这仗没法打了,再打下去,就不是自己堵住对方的退路,而是对方阻住一万二千豫州军的退路。这一万二千豫州军,可是自己兄长的*,说什么不能有失。

二月二十九黄昏,就在石青向蒲健索要赔偿的时候,张焕停止攻击;当晚,趁着夜幕的掩护,伪装的豫州军快速退会陈留,第二天一早,渡过惠济渠,来到浪荡渠东岸。坐镇尉氏的冉遇随即派遣三千人赶到西岸接应。诸葛羽、张凡见状,没有攻击,率兵北撤,丁析、戴洛两支人马跟着北撤。

对岸之敌撤走后,诸葛攸指挥降兵在浪荡渠上搭了一座浮桥。

三十日晚,五支人马在浪荡渠西岸会合,连带降兵,集结出一支一万五千多人马的大军。当天晚上,诸葛攸率一万人马连夜东返,救援禀丘,诸葛羽带五千人在浮桥两端立下两个临时营垒,以守护浮桥,接应回师的人新义军大部。

段氏鲜卑虽然被逼着攻打禀丘,其实心中一直揣揣不安,时刻盯着白马渡和浪荡渠;张焕撤走,新义军大部回师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段龛耳中;得报后之,他二话不说,命令部落人马急速后撤,段罴率两千多骑断后,防止禀丘城追击。

三月初一,石青率权翼部精骑、天骑营赶到浪荡渠,听闻张焕、段氏鲜卑先后退兵之后,他顿足大叫,连道可惜。早知如此,新义军主力就不用急着赶回,他也不会在洛阳放走那八千枋头军了;即便拼着不要八千匹战马,也要把蒲氏的力量先行消耗殆尽,如此,他才会放心。

与石青懊悔不迭的心情相反,新义军上下个个喜气洋洋。

这是一场大胜!

这次胜利的意义与偷袭乐陵仓不同,乐陵仓收获得的是辎重财富,依靠取巧,胜利得有些侥幸。

与枋头军一战,大多是硬碰硬的对拼,这样的胜仗来自于实力,收获的是信心和名声;枋头军!蒲洪!以往代表着显赫,代表着强大的名字,被新义军彻底击垮粉碎,这岂不意味着新义军更为强大。

在乱世之中,还有什么能比自己队伍的强大更有意义的?没有!绝对没有!久在中原颠沛流离的新义军人对此深有体会。

当然,这场大胜收获的绝不仅仅是名声和信心,还有急速膨胀的人马和地盘。

一万六千多降兵、近九千匹战马,至少能装备三万人的兵甲旗杖,枋头核心区域、黄河南岸一线的实际控制权。。。在这些缴获数字的装点下,新义军骤然成为一支令寻常人敬畏、战栗的力量。

其中,对这支力量最为恐惧的当属陈留段龛。段龛逃回孙家坞后,第一件事便是派遣兄弟段钦赶赴白马渡向石青请罪,并将冉遇、张焕是如何逼迫段氏部落的一一交代清楚。

这时是三月初四。

除了枋头的屠军和天骑营,新义军各部包括众多降兵都在向白马渡集结。石青一边整顿人马,补充各营战损;一边向邺城报捷,将战事经过一一道明,最后请求李闵允许魏统部暂留一段时间,以协助新义军对段氏鲜卑用兵。

对段氏鲜卑用兵,石青担心的不是打不赢,而是担心段龛败亡后,部落人马四散逃脱,祸乱河南一带坞堡生民。新义军有个软肋,就是骑兵太少,追击力量不足;因此,他希望魏统部精骑能够参与对段氏之战。

就在这个时候,段钦来了。

段钦长的与段龛、段罴不同,看起来颇为实诚憨厚;他跪在石青面前,痛哭流涕,哀声不止,直将段氏说得仿佛蒙受了无尽的委屈一般。

石青厌恶地瞥了一眼,冷声道:“段龛既然知罪,为何不亲来领罪,只让汝来哭求;莫非把本帅当作不懂世事的稚童欺哄?汝休要多言,让段龛来本帅面前分说吧。”

赶走段钦后,王猛问道:“石帅,所谓的张氏私兵已确认为豫州军伪装而成,冉遇行此举,居心极其险恶,石帅以为,我等是否向邺城参奏一本?”

“不用了。此事不要再提。”

“此是为何?”王猛有些不解。

历史上的冉遇从未对大魏产生过真正的忠诚,同一般世家乱世中的做法一样,张氏不会把赌注只押在一方身上,冉遇也许早和张举达成默契,成为南和张氏押在大魏朝廷一方的筹码;这是一种利益关系,没有任何忠诚的成份;原本的历史中,一年之后,在大魏最困难的时候,冉遇背叛了冉闵。

石青认为没有必要弹劾这种人;无论邺城是否惩戒责难,对冉遇都没有丝毫影响,弄不好反而会让他的背叛提前一步。这对需要安定和声望的大魏来说,并无益处。

“国朝新立,同僚便互相攻讦,诚非朝廷之福。暂时忍一忍吧。”石青不管王猛信是不信,随便找了个理由含糊过去。

三月初十,段龛仍然没有来。

三万多人马在白马渡休整了六天,无论是新义军本部士卒,还是新补充进去的降兵都渐渐从久战的疲惫中恢复过来;韩彭、王龛、侗图诸将校摩拳擦掌,向石青请战,要南下陈留,讨伐段氏鲜卑。

“等一等!大伙好生再休整两天。放心,仗以后有的打,功劳有的立。”

石青向诸将解释道:“打段氏鲜卑要狠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此就需魏统大哥的精骑配合,本帅已经为此向朝廷请奏,只待皇上许可之后,我们便杀向陈留,将段氏连根拔起。。。”

石青和诸将说得正热闹,王猛赶过来,道:“石帅。白马渡来了一位客人,王猛以为,石帅亲自见一见才好。”

石青见王猛说得隐晦,就没急着追问,和诸将招呼一声后,便随王猛返回大帐,待走到没人处时,石青问道:“哪里来得客人?”

王猛笑道:“回禀石帅,客人是陈留孙家坞的,就是段氏鲜卑大帐所在的那个坞堡。”

石青皱眉问道:“又是段氏的人?”

“非也。”

王猛笑道:“石帅有所不知,孙家坞以前另有主人,半年前才被南下的段氏鲜卑强占;这位客人,可是土生土长的孙家坞人。”

“哦。。。不知是否可靠?”

石青眼光一闪,若有所思地看向王猛。

王猛悠悠道:“无论可靠与否,都是新义军的机会。”

“景略兄所言有理!无论如何,都是机会。”石青和王猛相视一笑,彼此心思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