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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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分道

潮湿的空气里,有露水晶莹如冰。

“那么,你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吗?”

——说话的正是琅祈。王纱凉那几声还真把他喊醒了。或者说,琅祈本就是在装。那道结界被自己破去后,自己又在结界原位设了点小把戏。望崇轻视了他、没花过多精力去找管他,是以望崇也没发现。只是琅祈闭着眼睛也不知道前来的是王纱凉,平白让她撞在墙上。

此时,王纱凉看见身边的男子紧紧锁了眉。“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并不知道他是谁。我看就是她也未必晓得那人真实身份到底为何。”

黯然了眸子却又在瞬间清亮了。“无论如何,他已走了不是?他把她就那么扔下不管,凭什么再回来、凭什么再带走她?”

嘴角又扬起了。笑容眼神都有着些微的睥睨。

王纱凉在那一瞬有些惘然。似乎在某个时候某个地方,有个人也说了诸如此类的话。便是那般炽热的情。她苦笑了下,不由转了话题。“还没说,你是怎么破了那结界的?”

“我收到了师妹的秘音传。幸而她也来了瀚海。”

“你师妹?”

“是啊,多亏了师妹。她能力很强,否则王箫连也看不上她。”——这一句本是无意。

“王箫连?”王纱凉不由扬起眉毛后看着琅祈。“看上?他们……”

“嗯,我是说,她是王箫连的秘密护卫。”琅祈自顾一笑,装作正经地皱了下眉。“呵,不过,这好像也是不能说的啊。”

王纱凉还欲说什么,却见琅祈脸色稍稍变了。而自己也听见了脚步声。

——苏溪眉走了过来。看见两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幽兰阁道口。

“怎么,不敢乱闯所以还在这儿是吗?不过敢上到这里来胆子也算够大了。”苏溪眉冷漠地说了句。

“你……”琅祈抬起手,继而又放下。

王纱凉看了苏溪眉一眼后,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我最讨厌有人欺骗。哪怕你什么都可以隐瞒,你也不可以欺骗。”苏溪眉一字一顿。

“结界我是才打开的,我还未来得及相告……”琅祈有些着急了。好像,眼前的女子真的生气了。

“罢了。那也与我无关不是……你们跟我来吧。出了残琼,我与你们便暂时没有瓜葛了。”苏溪眉说完,目光扫过了王纱凉,而后转过身便走向了前。

王纱凉朝着苏溪眉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跳向了前。

“你……你跟我走吧。”到了流沙口下,琅祈盯着前方的身影终于再一次喊了出来。不肯再向前走一步。

“各为其主。我跟你走做何?”前方的一对逐烟眉,未曾侧过头。

“你真还要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不依不饶。

“这个地方又如何了?”苏溪眉冷笑一声,“我就是一直在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又如何了?如今,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偿还自己的过错罢了,各为其主,日后难免会交手,你大可不必留有余地——”

却不待苏溪眉说完,琅祈转身便不发一言往回走去。苏溪眉终于转头,看着离去在眼前的人,眼里突然就有了层雾气。她跟了上去,一直又回到幽兰阁。没有顾一路上派中人的侧目。

回到了从前被囚禁的地方,琅祈一屁股坐了下去,扭过了头轻笑着道:“那么,我便不走了。虽然我不明白你所谓偿还为何,但好像你的意思是说救了我,你便可以与我敌了?我不走了。”

“你——”苏溪眉顿足。

“除非,我能带你走。”琅祈扬了眉。那滴晶莹,仿若落入了他的眼。

——那种慌乱敢再度袭来,苏溪眉不说话,转身又离开了。仍是掩不住的仓惶。

王纱凉看在眼里,也不说话。直到苏溪眉折回身,送自己出去。

“你们……”王纱凉试探地问道。

“哈,我苏溪眉貌美如花,有人倾心于我太正常了。”面上,伪装出的一贯淡漠。

“切。”王纱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不只是他倾心你吧?喂,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虽然在这种地方待着,但的确是活得最简单的人了,你不如就和琅——”

“不可能。”苏溪眉也不开玩笑,面上竟有了一丝怒意,“我怎会爱上别人?除了他,我又怎能爱上别人?”

“你……”王纱凉也不再笑,心里苦笑,溪眉啊,是不是,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自欺,自我暗示呢……

“罢。时局混乱,往离香的用法,我交些与你做防身所用。”苏溪眉目光柔和下来,摸出了怀间的手帕。转移注意,是不是心里会好受许多……

“好啊。嗯,你还会关心我啊。”王纱凉接过手法,而后听她续续的说着一些基本心法。

接下来,还得要再度经过流沙。心里仍是难免害怕。幸而这次的感觉与上次完全不同。眼前一会儿是苍翠的绿,一会儿是满世界绚丽紫色的色彩,一会儿又是纯白……而后,满眼的黄色。——她稳了稳身子,自己又回到沙漠之上。

抱着苏溪眉给自己的琴,她轻轻弹了下,而后,感到了剑客的身形,她往那处走去。而那持剑的人,亦向这边赶来。

还有另一人,持剑冷冷望了一眼这个方向。

那日刚赶到时,他便感觉到了极其强大的屏障,不敢轻易向前。回写给阁主的信上也言明了残琼的厉害之处。

——他自然是影风了。他往后退去、隐进了树林,好像感觉到了那个从百乐宫里跟上自己的人又来到了附近。

乔装打扮后,王纱凉和凌经岚才走进残晔京城。路上,王纱凉简单对凌经岚叙述了关于琅祈和苏溪眉的事。

凌经岚心里有着急,不过也觉到了苏溪眉能保琅祈周全,便和王纱凉往城中走去。——他们的确是,很久未曾进食了。不管要做什么,也先要填饱肚子不是?

行至城内,找了间客栈要了点残晔地道的小吃,两人才听到承冬节那日发生了大事。那一日,王纱凉舍下半月琴,与凌经岚在靳楼眼前离去。

那一晚,残晔的王驾崩。

——在烟火刚升上夜空的刹那。在黑夜突然璀璨的刹那。王从星楼上,直直向下坠落。轻功并不弱的靳舒接住了他。但事后才发现,王在倒下之前已经停止呼吸。

三日后。靳舒登基。而在百姓心中已死去的王纱凉竟也被追封为“高月王后”。

呵,担心王朝刁难么?王纱凉冷笑了声,又听到旁桌的人小声嘀咕——“你看这靳舒,先是妻子死了,后是父亲死了。唉,他即位?不详之兆,不祥之兆啊……”

“嘘,小声点,这儿是京城!王宫眼皮下啊。”另一人提醒道。

王纱凉脸色又变了,紧紧握着筷子,不言。

“纱凉,你这是……”凌经岚问道。

“若此事出自他手。那么,他终归还是利用我了啊……”王纱凉,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不管是事先设计好,还是事后的伎俩。他,终究还是利用了她。

只是,他现在又怎样了呢……

“他……”凌经岚的神色也有了些微的异样,“你是说,靳楼么……”

“嗯。”王纱凉低下头吃饭。半晌后,才又抬起头。“现在,只有你尚在我这边。你不是已经知道我要如何了么?那么,我现在要你明确告诉我,你帮不帮我?”

凌经岚刚伸出了筷子欲夹菜的手蓦地停了。他抬头,见到王纱凉紧紧看着自己。“那些……皇宫中的尔虞我诈你还没受够吗?为何就不能——”

“我做不到。我就是放不下。”王纱凉打断他。“你来,你和我一起,来制定这规则。”

“若是那样,我也做不到。”凌经岚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才道,“不是我愚忠,而是你若执意那般,或许会挑起王朝残晔平息了多年的争端。我的父亲亦是在王朝残晔十几年前交战的战场上死去。那种场面我再也不想看到。而且,我真的希望你的放弃。那个皇位究竟有何诱惑,你……”

“好啊,连大哥你也不支持我了是吗?那么,你走吧,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你也不用管父皇名义上给你的任务,‘保护我’?呵。”虽然早已料到,此刻却就这么听着他说出来,还是会难过啊。王纱凉放下了桌面的手,再度拽紧裙裾。——走向极端的人,注定孤独。

“纱凉!”凌经岚皱眉道了一句。

王纱凉惨淡地笑了笑。眼神如死灰般平静。“我不配拥有爱的。大哥。从前,我也是会爱别人的。我爱母妃,爱父皇,爱太子哥哥,甚至爱像干娘一样照顾自己的梅妃。可是,梅妃用计害母妃,父皇毫不留情把她打入冷宫,哥哥怕我觊觎皇位而疏远我。现在,我连自己都不爱了。就算最后什么也得不到,我也要让这世界天翻地覆。”

——如此决绝的话,被她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她嘴边有着笑。如诉家常。

“所以,大哥你也不必再跟着我了。哥哥快来了不是?你去复命即可,顺便也可以看看他有没有新的任务派给你。至于我的安全,你更不必担心。现在有几路人马都在盯着我。”王纱凉说完,便淡漠地起身。直至门口,她才抱紧双臂,走进了大风。心里有些凉。

虽然,自己知道凌经岚一定会安稳地跟着自己。只不过换种方式而已。

凌经岚也的确如此了。他自以为深知她的性格,便只悄悄跟了她。像影风一样。

连他的爱我都可以舍弃,别的事又怎会做不出来……

百里外。缺云山。百乐宫大殿。

靳楼看见了刚回来的男子。“修,如何了?”

“比你料到的还快呢,已有了第一次争吵。”修笑着说道。

靳楼微眯了眼睛。眸里有高深莫测的笑。

不过,有一些东西,他终是算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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