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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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夏荷

一听这声音,张苍雄猛地想道:“我这是要死了么?这女人竟是个害人的玩意儿,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娘亲要孝顺,还要在关外大漠驰骋纵横,做一个将军!”

想到这里,他猛地睁开了眼睛——适才所见所想,原来只是幻觉,那女子强加给张苍雄的幻觉。只见此时那女子还是坐在他跟前,一只手扶住了他,另一只手的指尖不停地在他身上滑动,划过之处立刻带起一道白色的丝线。张苍雄的胸口、右肩连着右臂已经布满了这样的白色丝线。

张苍雄骂道:“臭女人,你干什么了!放开我!”说着,就不住地挣扎。

面前这女子目光中再度露出诧异之色,她暗道:“我这法术施加在普通人身上,从来没有人能够抗拒分毫。怎么这小子刚才却能对我说‘不能告诉你’?他的脑袋瓜子里,此刻应该已经被我搅得七荤八素,接近痴呆,怎么现在却能清醒过来骂我?”

此人在沙漠中害人无数,但像张苍雄这样能有效抗拒自己妖异法术的还是第一次出现。当下这女子恶念顿生,“格格”笑道:“姐姐没干什么啊。”一边右手去抚摸张苍雄的胸口,就打算将五指插入,将张苍雄跳动着的心脏挖了出来。

张苍雄胸口被她冰凉的手掌一碰,立刻全身一震,猛地右手一挥,一道劲风过处,覆盖在上面的白色丝线立刻破出一个大洞,一道亮光从中钻出,直刺向面前这女子的胸口。

这女子“咦”了一声,往旁边一躲,这道亮光就劈了个空。

只见这女子脸色大变,大声道:“‘螳螂刀’!你……你是谁?张笑天、文水仙、莲子,这些人,你都认识么?”

张苍雄此刻依然迷迷糊糊的,这女子说的这些话中,他只听清楚了“螳螂刀”三个字。他暗道:“这招是娘亲教我的,让我用来防身,却原来这么厉害,还有一个这么威风的名字。”“螳螂刀”乃是张笑天赖以成名的绝技,文水仙也粗通皮毛,教了张苍雄。但她并不希望张苍雄成为法术高强的人,再度与猎龙堂等势力有所纠葛,因此只教了他这些防身的微末法术。

张苍雄当下骂道:“臭婆娘,知道厉害了吧。小爷要……要你的命……”颤颤巍巍就要站了起来。

那女子冷冷地道:“你背上的纹身是朵水仙花,你是文水仙的儿子——文安吗?”张苍雄自从适才被皇甫嵩赶出帅帐,领了皮鞭后,回到自己营帐就开始打了赤膊。出营帐时也未穿上衣,因此背后的红色纹身被那女子看在眼中。

张苍雄“呸”了一声:“我娘的名字,你个荡妇也有资格提么?”

那女子大怒:“臭小子不识好歹!”右手一出,卡住了张苍雄的咽喉,往上一推,竟将张苍雄的整个身子提了起来。张苍雄有如被一个铁箍套在脖颈上被吊到半空,气息不通,手刨脚蹬眼睛直往上翻。他身材健壮,平日里六、七个人轻易不能到他身旁,如今居然被一个女子嵌到半空,心中不由又惊又怒。

那女子喝道:“臭小子,服也不服?”张苍雄做了一个刀劈的手势,意思是:“有机会老子一定宰了你!”那女子怒不可遏,抓着张苍雄的脖子将他整个身子轮了起来,在空中轮了整整三圈才停了下来。张苍雄被这一折腾,口鼻出血,昏了过去。

那女子实是一个法术极为高强的妖人,若执意要杀张苍雄,张苍雄定然已丢了性命。但她看到张苍雄使出“螳螂刀”,又看到他背上的红色水仙纹身,认定他乃是故人之后,是以不想立刻就下毒手,而是要问个清楚。

她见张苍雄昏了过去,将他重重摔在沙子里,一脚踏在他胸口,正打算用力把他踩醒,只听空中另外一个女音喝道:“夏荷!你又在害人!”还有一个男子声音说道:“为啥子又害人了呢?长得好看你迷死人不可以吗?为啥要害死人家?”

这个被叫做“夏荷”的女子心头一震,抬头一望,只见一男一女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分别站在她左右两次两三丈远处。这两人都身穿一身青衣,看上去都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男的身材很是肥胖,细眉小目,其貌不扬,而且似乎是适才奔得太急,满头大汗而且呼哧呼哧直喘,腋下胸前一片汗湿。那女的身形苗条,面容清秀,两缕长发垂在脑后随风飘荡,虽然此刻眉毛倒立一脸怒容,但眉宇间仍然充满了温柔之意。

而且她全身上下服饰整洁至极,非但没有一点污渍,而且衣服的褶皱、发型的纹路,无一不是恰到好处,虽然既无珠环玉佩,也未浓妆艳抹,但显然这女子对自己的衣着打扮仍十分在意,十分用心地打理。

此刻,青衣女子不时地去看地下的张苍雄,目光中很是挂怀。

夏荷冷冷地道:“猎龙堂的两根小杂毛送到刀口上来了。吕克雯,这小白脸你认识吗?”青衣女子摇头:“不认识。”夏荷道:“看你眼神,就好像老娘在看儿子,我还以为他是你十几岁时生出来的儿子。”

吕克雯大怒,“锵”的一声,背上背的佩剑就出鞘飞在半空,剑尖直对着夏荷。

另一边,那个胖子抽出背上的剑来,拄在地上,口中依旧喘息不止:“师……师……妹,你先和她打一会儿,我跑得太急,先……歇……歇会儿……看你们俩大美女打……架……一……一定好看……”

夏荷笑道:“王克琴,李济沧就教出你这么个油嘴滑……”“舌”字没出,却只见那个叫王克琴的胖子猛地握着长剑就猱身而上,一剑刺向夏荷头颈,同时剑尖上伸出两颗白色的龙头,一个咬向夏荷的前胸,一个咬向她后背。

此刻再看王克琴,不但动作迅捷,而且脸上突然现出杀气,呼吸也顺畅之际,哪里有半分适才的疲倦不堪之意?

夏荷万没料到王克琴是施展“懈敌之计”,乘自己心思都在吕克雯时突然出手。她猝不及防之下拼命将身子往另一侧倒下,但一不当心左边肩膀处还是被王克琴的佩剑连着皮肉刮下一片去,鲜血顿时涌出。

另一旁吕克雯的佩剑也迅捷赶到,直向夏荷双眼招呼。这俩人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吕克雯知道王克琴要用“懈敌之计”,自己也做出要先行攻击的态势,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待王克琴偷袭得手,她又立刻发动攻击,不给敌人喘息之机。

夏荷的反应也是极快,双腿跪地,上身齐膝后折,随即整个身子就从吕克雯的剑锋底下滑了出去。

随即,夏荷双腿一弹,人倏忽间已跳出四丈来远,又纵身一跃,身影在一个沙丘后面消失不见。只听她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姑奶奶还有要事,你们这笔帐下次再和你们算。”

吕克雯和王克琴互视一眼,也不再追。这两人都是猎龙堂掌门李济沧在五年前所收弟子,这次原本是随着师叔吉济能等人来到关外除妖历练,先前与这夏荷打了几次交道,都是吉济能及另外一个法术比他俩更为高强的师侄出手,也堪堪与夏荷打个平手。如今他俩用偷袭的手段伤了夏荷,但料想若轮真实的本领恐怕并非这妖人的对手,师叔吉济能等人又去办其他事情了,因此见好就收也不失为上策。

当下两人将各自的佩剑收回鞘中。吕克雯跑到张苍雄身边,蹲下身子探他鼻息,然后欢呼一声:“他居然没死!”说着兴高采烈将他身上夏荷留下的白色丝线清理掉,然后从怀里拿出丹药,放在嘴里咬碎,敷在他身上的破口处。

王克琴笑道:“师妹,这娃娃莫非真是你儿子吗?你看你看,你对我都没对他这么好。”吕克雯啐了王克琴一口,并不理他。

这二人在猎龙堂中素来走得较近,王克琴知道他这师妹心肠太好,看不得任何人受苦,哪怕那人与她素味平生。此次从壁润山出发,一路来到关外,只要看见穷苦百姓和乞丐,吕克雯就要接济,结果几乎将师父李济沧给她的盘缠都用完了。

此刻王克琴嘴里继续说笑:“沙漠里夜里这么冷,你若真心疼他,把衣服脱给他穿啊。”心里却在想:“适才明明看到夏荷对这小子用了‘神灭大法’,而且看样子,她的‘神灭大法’已练到第七层,可以吸取对手的脑浆,从而知道对手记忆中的事情。被她用了这种法术的人必死无疑,这小子怎么没事?另外,这小子怎么会‘螳螂刀’的?莫非也是一个魔道余孽?”

这时,吕克雯走到王克琴近前,笑眯眯地道:“师兄,求你件事,你答应不?”王克琴退了一步,说道:“妹子,你先说说什么事儿,我被你整了好几次,有些事情不敢答应。”吕克雯指着张苍雄道:“把衣服脱下来,撕碎了给他包扎伤口。”王克琴睁大眼睛,道:“师妹,你何苦对这不认识的人如此之好?适才你也看到,这小子会‘螳螂刀’,说不定也是魔道的余孽,你费心巴力治好了他,若是给天下添了一个祸害,岂不冤枉?”

吕克雯把脸一沉,道:“昨天你说什么来着?既然这样,你把昨天多吃的那只鸡腿给我吐了出来。”昨晚晚饭时,王克琴吃完自己那份还意犹未尽。吕克雯贴心地将自己碗里的鸡腿给了王克琴,王克琴大为感激,说今后赴汤蹈火,也要报这“一腿之恩”。

王克琴叹道:“那只鸡腿是有毒的啊,有毒的。”说着,将身上衣服脱了下来。交到吕克雯手上。吕克雯欢欢喜喜给张苍雄包扎完伤口。此时,忽然听见半空中传来一阵略有些刺耳的箫声。吕克雯和王克琴互相看了一眼,知道这是猎龙堂召唤同伴的暗号,必定是吉济能等人正要他二人迅速过去与他们集合。

当下两人丢下张苍雄,各自“嘿”了一声,背上佩剑“锵、锵”出鞘、变大。二人跃上各自的飞剑,驭剑向着箫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吕克雯一边驭剑前行,一边还不放心地回头看向张苍雄,却只见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还慢慢撑起了身子。她心中大安,欢欢喜喜扭回头就去了。此刻她心中的感受,有如完成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般,就如同小时候救治一只垂死的兔子,几天几夜未睡,直到看到兔子复原如初,心中大为快慰。

张苍雄适才被夏荷击昏,昏迷了片刻,冥冥中只觉得一只纤纤玉手正在他身上游走。他以为是夏荷还在对自己图谋不轨,就想要高声詈骂,却哪里有半分力气?但不久,他就发现这双手其实正在给自己清理伤口,而且如此温柔、如此细心,连一道伤口里的几粒沙子,她都用少许清水小心地冲掉,再敷上药。

张苍雄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吕克雯那张清秀的面庞,正在全神贯注地给自己包扎。他久在关外,见惯了高目深鼻的女子,却自来少见来自中原的、清秀端庄的姑娘。今天一下子见到两个,张苍雄不由在心中把面前这个女子与夏荷,还有母亲文水仙做起了对比:“适才那妖精长得比她美,但总有一股子妖气;这个姐姐有点像妈妈——第一眼未必觉得很漂亮,越看越让人喜欢。而且她全身上下又干净又整齐,嗯……她这个人好像比妈妈仔细整理过的房间还整洁。”

想到母亲文水仙那双眼睛,张苍雄心中又是微微一痛:“妈妈的眼睛里为什么总是显得那么伤心?哪怕她笑的时候,眼神力也是幽幽的。雷万钧其实对她很好的啊。莫非是因为我亲爹?我亲爹究竟是谁了,她为什么总不肯说?”

就在这时,箫声响起,吕克雯和王克琴都驭剑而行。张苍雄想到照顾自己的女子就要离去,心中大为不舍。他奋力睁眼,撑起身子,却看到青衣女子回头看到自己这样后露出灿烂的笑容,张苍雄不由呆住了。

吕克雯和王克琴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张苍雄依然半躺在原地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