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雕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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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死者何人

身为抚琴宫的嫡传弟子,她,披香夫人,怎可能轻易败于人手?

枫回义愤填膺地握紧拳头:“二宫主,枫回定要探清这个中虚实,否则宫主交付的任务,恐怕难以完成!”届时自己必定也性命堪虞。思及此,他心中暗自上火,嘴里更无遮拦:“况且,大家都说那披香夫人与您好歹情……”

话音至此,裴少音眉梢一挑,摆着羽扇旋身看来,半是威逼半是挑衅地道:“嗯?与本宫主怎样?”

所谓正事不出门,八卦传千里……毕竟收到宫中来信的,也不单裴少音一人嘛,那些最近在内宫与外宫间流传的、关于裴二宫主与披香夫人的暧昧调调,虽几经周折,到底还是传到了外派公干的几位弟子耳中。

挠挠脸,枫回讪笑着摆手道:“嘿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但话说回来了——若当真什么也没有,二宫主又为何甘冒奇险,夜入芳山府营救被困的披香夫人呢?

“你啊,方才还告诉你什么叫以讹传讹,一转眼就忘光了么?”裴少音哼笑一声,扬手就要把羽扇巴上他的脸去,枫回尴尬地笑着躲闪,“没啊没啊,弟子记下了、记下了!”

裴少音漫不经心收回羽扇,“告诉你小子,若敢这话四处声张,仔细你的皮。本宫主可不及宫主那般宅心仁厚,还懂得拿个任务给你台阶下——”忽然,他语间一滞,扭过头来以一种狐疑的眼神打量着枫回。

“二、二宫主,弟子真的不敢了!您这么看着弟子作甚啊……”枫回给他盯得浑身发毛。二宫主素常里不是个爱较真的人,如今定不至于因着这么一句玩笑话,就要同自己动真格的吧?

沉吟半晌,裴少音手中的羽扇一并停在身前,眼底里的笑意终是消散无影了。

枫回觉得脖子后头凉飕飕的,活像有刀风贴着皮肤掠过,怪危险的。

“我记得……”裴少音抬眼瞄向他:“你与数月前入宫听琴的那位湘公主,似乎关系不错?”

枫回一听就急了:“二宫主!弟子对那湘公主已绝无半点绮念!弟子……”“哎哎,你别着急,我的意思是,你与那湘公主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裴少音重新晃动扇子,眼中已然剩下严肃。

何种地步?枫回的脸颊蹭地红了,遂诺诺地垂下脑袋:“就是、就是公主允许弟子接近她而已,可远没到二宫主您想的那个份上……”

“呵,你又知我想到哪个份上了?”裴少音丢来一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眼神,“不过至少,这也算得有文章可做的关系了罢。”

枫回抖了抖嘴角,好一会才低声发问:“……什么文章啊?”

室内再度陷入沉默。裴少音搁下羽扇,走到窗前的桌案边,找了几张合用的纸与一管小狼毫,再卷起袖管执起墨条,径自在砚台里研磨起来。

“枫回,出去给本宫主买一笼小笼包子。素馅儿的,要刚出炉的,无论温热还是冷的,本宫主都不要。”裴少音头也不回,只扬起右手冲他挥了挥,“少磨蹭,快去快去。”

枫回纳闷地应了声,往韵宛城的大街上寻包子去了。

听得背后阖上门扉的声响,裴少音勾起一侧嘴角,笑得老奸巨猾:

“如此良机,怎能轻易放过?呼呼呼……鸾鸾,看样子,此事当劳烦于你了。”

*****

素痕的身形如有清河晨雾,半明半寐地漂浮半空之中,紧随她身后的披香半分也不肯落下,拎着裙裾从马车停留处一路向小道北面奔去。障面的素白轻纱临风飘荡,煞是碍事,她索性将纱巾边咬在齿间,以防其飞卷起来容光乍泄。

那只手看上去并非新死者所有,手腕断口处的筋肉呈现出紫红色,血液不再流出,骨骼则灰白发黄,断不是新斩不久的创口。披香心中对素痕说道:然我所嗅到的血腥气却是极新鲜的,好似才划破了活人的脉管,血液里还有热息,伤者也忍不住发出吃痛声……

素痕并未表态,只抬起一只手来,点点指尖处。

你是说……指甲?披香愣了愣,就见素痕陡然折向小道尽头一条东西向的分岔道,毫不迟疑地沿着西面岔道飞去。

果然。披香猛然蹙眉。她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几可用腥风扑面来形容了。

西面岔道很快便跑到了头,而尽头处,竟只得一间木制小屋,背倚着大片水田,看上去孤零零冷清清,加诸两旁密林掩映,说是阴森逼人也不为过。

素痕静悄悄地停在那小屋的木门前。

就是这儿了。披香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下胸腹中翻滚的恶心,迫令自己镇定心神,同时连脚步也一道放轻了。再自袖笼下摸出短匕来,她无声褪下刀鞘,一寸一寸靠近木门。

木门竟然并未关紧,而是挂着门框虚掩。木片不甚完满的接合处,大片令人作呕的腥气难以阻挡地汩汩溢出。

素痕。披香令道:必要时可解放妖灵,但切记,勿要滥伤无辜。

素痕点头,缓缓卷起左侧袖管,半透明的纤腕上,有泛着微光的淡金花纹沿着小臂攀缘而上,四周的空气随之变得冷冽,倒似平白入了雪窟那般渗人。

头顶的金阳不知何时已为浓云所掩,天光濛濛灰白。

刀尖轻轻抵上门扇边,腕间略微使力,将这木门向外拨开——

吧嗒。

一只惨白的胳膊从门框内滑落,断线木偶似的掉在地上。

披香眼中骤然一缩,陡见素痕飞身钻入屋内,随即,妖灵狂肆的尖啸自黑暗中炸开。披香看着一条双眼只剩下血洞的冤魂扑向那条手臂,将臂弯处残留的血迹吸去。

就在此时,木屋后方传来草叶摩擦悉悉索索的轻响,披香瞳中一凛,即刻拔腿折身追向屋后!

偌大水田,麦苗郁郁青青长了一片,虽是茂盛,仍不足以藏下一人。

故而……那个暴露在披香视野之内,躬起的、瑟瑟发抖的背脊,想必便是方才自屋后踏草而过之人了吧?

素痕幽幽飞出屋来。她凑近披香,粉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将只有披香能听见的话语送入她耳中:

内中只得一位死者,如你所言,落气尚不足半个时辰,被利器断了右臂,且是一刀斩断,必是极利的刀或是斧。

得知大致情形,披香暗自吐了口气:素痕,收起妖灵,随我过去看看那藏在田间之人。

……

足足等过已有半个时辰,虎崽不甚安分地在沉水怀里拱来拱去。大约是嗅不到披香的气味,它晃动着小脑袋爬上爬下,喉咙里不时发出咕哝似的闷声。止霜不敢侧过头去看那车辙,沉水便带着车往前多跑了两步,停下来继续等披香回转。

“香妞儿怎么还不回来啊……”止霜伸长了脖子远目望去,皱了眉自言自语道:“这破地方偏僻得吓人,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少胡说,香妞儿会出什么事?”这话毫无悬念地引来了沉水的责备。

止霜缩了缩脖子,屁股往兄长的方向又挪了挪:“方才,香妞儿不是说让咱们‘小心’吗?兄长大人,咱们到底要小心什么呢?”

沉水鼻子里哼哼:“韵宛乃是多事之地,万事皆需小心——当然,若非香妞儿突发奇想,让咱们放出披香夫人已然身亡的消息,也不至于折腾出这么多麻烦来。”

“唔。”止霜玩着自家手指,双眼盯着衣襟上一粒裹了金线的丝扣:“兄长大人。”

“作甚?”沉水眼也不抬。

“我还是想不明白,那日潜入芳山府里,让咱们去泊县城墙根下接香妞儿的人,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也不明白。”沉水将虎崽从肩头上拉下来,重新揽回怀里,“然而比起那些状似刺客的黑衣人,我更介意的是两个多月前,咱们在湘公主那儿、沉翠苑里见到的老太监。”

止霜瞳中如有星芒忽闪,他仰起脸望向兄长:“兄长说的是……湘公主身边的那个宦官?”

沉水慢慢蹙紧了眉峰。

那时,那姓梁的老太监对他兄弟二人说:像,真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而后又说……我认得你,小家伙,我认得你。

“止霜,”沉水压低了嗓音,好似隐忍着什么令他不耐的苦闷之事:“你有没有想过,你我兄弟俩,究竟是什么人,拥有怎样的身份?”

为何一个长居深宫之中的老朽,会如此笃定他二人的面容,似曾相识?

止霜抿紧了嘴唇,并不言语。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阴霾之色,却没有逃过兄长的观察。

这时——“沉水、止霜,我回来了!”

双胞胎同时扬起眼眸,只见披香与一名浑身泥水的老翁一前一后走近来。那老翁看上去约摸六十出头,从头到脚沾满了稀答答的黄泥,无一处干净。他摇摇晃晃地跟在披香身后,面上俱是苦色。

“香妞儿,这人是谁啊?”沉水将虎崽丢给弟弟,跳下马车,向两人跑来。

披香扶了扶发间的玳瑁簪,语间带笑:“此人方才正欲从命案现场逃走,所幸被我逮了回来。现在,咱们可得往城中的县衙走一趟了。”

“不不不,我不去县衙、不去县衙!”老翁一脸惊恐,连连摆手就要往后退去,不想似是给火苗燎着了似的,哎哟一声又往前进了小半步,遂露出忿忿不满的表情来,嘴里还嘟哝着什么。

不想披香却是一震,当即回头拦住老翁,双眸如炬,视线紧紧咬住他:“老人家,您说什么?什么跟踪?”

老翁见她这般凌厉的情状,登时更加惶恐:“我说、我说我就是跟踪了披香夫人一会而已!”

“跟踪披香夫人?”不待披香出声,沉水已然瞪大了眼:“哪个披香夫人?”

老翁愣了愣,随即咬咬牙,破罐子破摔似的冲沉水吼道:“还有哪个,就是死在木屋子里的那个嘛!”

死在木屋子里的……披香慢腾腾扭头向来处望去,再慢腾腾看向跟前的沉水。

那死者是披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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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就要去参加初试=_=……完全不知道该复习啥,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