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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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献策(一)

当人在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感到时间过得飞快,这句话对于现在的许辰等人来说十分的贴切。

七月里的最后一天,明日便是朔日了。

晚上,许辰叫停了少年们的训练,开始收拾东西,做着战前的准备。按照许辰对他们讲的,水战的起点不是交战前,而是船离开码头驶入航道的那一刻。

“大哥,明日你有把握说服县尊吗?”陆浩找到许辰,问道。

“应该难度不大,咱们的计划不需要他付出多少,即使失败,他也没什么损失,相反一但成功,他下一次吏部考核的成绩,就足够他连升三级了。如此稳赚不赔的买卖,他又是个见钱眼开的性子,没理由不答应的。当初订下计划的时候最难的一环反而是如何让他相信我们,现在有了老师的推荐,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许辰说道。

“这也是当初大哥去拜师的原因吧?”陆浩脸上带着笑意,家逢剧变的他早就放下了曾经的纯真,现在的陆浩没有觉得许辰这么做有什么不好。

“呵呵,是啊!当初光想着利用老师文学博士的官身,想着好歹也是县尊的属官,无论县尊与老师的关系如何,他都会乐于见到这件事的发生。另外老师名士大儒的身份也能为以后咱们的科考提供很多的便利,这便是当初我费尽心机也要拜师的原因了。”许辰平静的说道。

对于身边的几个兄弟,许辰一向是无话不说的,信任的建立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可是毁灭他却只需要一颗怀疑的种子,只有坦诚相待才能更长久的保住这份信任。

陆浩理解的笑笑。

“只是没想到老师的来头竟这般吓人,你可是不知道李林甫的厉害,老师把他骂的那么惨,最后还能好好的活这么久,可见老师的来头也不小,这也好,能给我们的方便就更多了。”许辰笑道。

“大哥现在倒是不怕被李林甫盯上了。”陆浩挪揄道,陆浩也不问许辰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既然大哥不说,一定有他的原因,信任是相互的。

“怎么不怕?可是怕也没用啊!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好在时间尚充足,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的提升自己的实力。”许辰说道。

“对了,你们船上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吗?你不过去,石头一个人搞得定吗?”许辰问道,别看石磊长得人高马大的,平时也鬼精着,可是毕竟只是个还没到十岁的小屁孩,这些琐碎的事他一个人还真不让人放心。

“哦,这次来就是想跟大哥说这件事的,刚才我已经帮石头搞定了,只是我们这次是倾巢而出,此去长山岛,少则三五日,多则怕是要半月才回,人都走了,那家里怎么办?尤其是后院的东西,干系太大!老刘头要跟船走,还有要用他的地方,王掌柜的毕竟是个外人,都不合适!”陆浩疑虑道。

“这个……”这也是许辰想了很久的问题,少年们不能不带,这次的行动不比以往,只带一半人根本起不到作用。本来许辰的打算是把后院整理一下,将一些紧要的东西转移掉,再请王掌柜派几个可靠的伙计过来帮着照看下院子。现在听陆浩这么说,许辰也觉得有些不靠谱起来。

“老二,那你说怎么办?”许辰知道陆浩一定是想好了办法才来找他的。

“我是想不如我就留下来看家吧,正好滢滢也在家,也省的我们走了她没人照顾。”陆浩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这么一来你的那艘船上就石头一个人,他应付不来啊!”许辰问道。

“这个,就让沈元过来吧,郑泰那里他一个人就够了,有沈元帮忖,石头那里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而且说实话,对这些战阵上的事,我还真有些不太擅长,还是留下来看家吧。”想来陆浩也是深思熟虑后才会提出这个意见的。

“这样也好,家里有你在我也放心。”许辰点了点头,“这一回的最坏情况预案就不用做了,有了老师的帮忙,安全上倒是不用太担心,全身而退问题不大,要是那群水匪不识抬举,我就送他们一份大礼,让他们终生难忘的大礼。”

……

第二日,清晨,阳光依旧明媚。

少年们身着统一的蓝色短衣短裤,标兵似的站在船上,迎面而来的微风拂动着他们的发髻,零乱舞动的青丝下面是一张张虽稚嫩却坚毅的面孔。

三艘看着比普通渔船要大一些的渔船,缓缓的从东湖驶入抚河。船上那些骇人的“装饰”早就拆除了,此时的船只看上去和普通的渔船没什么两样,只有等到需要的时候,才会露出它们的獠牙。

少年们听从许辰的命令,由郑泰领着先行前往赣水入鄱阳湖的地方等候,无论许辰今天的结果如何,傍晚都会前去和他们汇合。

少年们一路过去,享受着两岸市民们好奇的眼光,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倒是冲淡了对未来可能到来战斗的焦虑,有的反而是一种淡淡的渴望。

……

豫章县的县治设在进贤坊,此坊也是整个江南西道的政治中心所在,豫章太守府府衙和豫章县县衙俱设于此坊,二者相隔不过一条大街。

这一刻,刚在码头送走了少年们的许辰,此刻正跟在老师徐番的后面,往豫章县县衙走去。

路过太守府衙的时候,徐番却忽而停了下来。

“老师,怎么了?”依旧在低头沉思,准备措词的许辰,一个没注意撞到了突然停住的徐番。

徐番却没理会这些,反而面色凝重的望着街对面的太守府衙。

许辰这才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也顺着老师的目光,往对面看去。

只见太守衙门的正门前,竟跪着一名身批缟素的女子,从背后看,倒算是体态婀娜,只是略显消瘦,不合当世丰腴之美,只是于许辰而言,却多看了几眼。

只见这分不清年纪的女子手里举着一张纸,跪于太守衙门门前,看样子倒好似要喊冤告状一般。只是看到身旁两名持剑而立的男子后,许辰却又疑惑了。

“老师,你在看什么呢?”

太守衙门前只有这一幕,老师看到的自然与自家看的相差无几,只是许辰觉得眼前的这一幕显然不应该让一向淡泊老师,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于是,才有此一问。

“你仔细看看,从衙门里出来的官员!”徐番提示道。

许辰听了,这才将视线从那身材窈窕的女子身上移开,转到了衙门内出来的官员身上。

少年慕艾嘛!身子变年轻了的许辰,也恢复了些少年人的本能。

许辰这才瞧见,从衙门里出来的官员们,无不面带疑惑的看了女子一眼,那视线的方向,却是女子手中的白纸。看完之后,官员们无不大惊失色,随即便唯恐避之不及般,健步路飞的离去。竟是没有一位交头接耳的,全是独自一人,匆匆离去。

看到这一幕后,许辰也有些疑惑,然而,毕竟事不关己,连那些官员们都不愿牵扯的事,又岂是自己这一介白丁能招惹的?

“老师,太守排衙完毕,县尊大人想必也回到衙门自行排衙去了,我们还是先去县衙候着吧!”

旁人的事,总没有自己的事来着重要,许辰不愿在这些外人身上多费心思。

徐番听了,这才意犹未尽的望了衙门口最后一眼,转身朝前,继续向县衙走去。

许辰也最后望了那窈窕的身形一眼,随即心中自嘲的笑笑:“还真是荷尔蒙过盛啊!”

摇了摇头,迈动双腿,大步朝前。

只是,有些事,即使逃,也是逃不掉的……

八月的朔日,县尊大人排衙的日子。唐代的早朝没有明清时的那么频繁,只有每月的朔望两日召开大朝,平日里各官吏多是待在官属内办公。而在地方上,官吏们为了偷懒,有的连朔望的排衙也是能免则免。

只是豫章城为郡治所在,豫章县更是中心里的中心,吴县尊可不想顶风作案,让人寻了弹劾自己的由头。

今日一大早,吴县尊便在县衙后院忙开了。

今天是排衙的日子,待会儿上大堂是一定要身着官服的,天高皇帝远的自然无所谓,自己这眼皮底下哪敢怠慢。早就将准备好的朝服在下人的帮助下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上了,虽说这已经是夏服了,可谁让这是南方呢!八月份的时候正是暑气正浓的时候,长安城也许还会有些清凉,可这豫章城简直就像是个大火炉。朝服才穿上,吴县令的脸上便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只是去过太守衙门,应了个卯,看到了今日在那发生的一切。吴县令的额头依旧汗珠密布,只是此刻却大多成了冷汗。

来到大堂上,一众属官早已到齐。此时的排衙不像明清,有那么多繁琐的礼节,倒更像是后世的座谈会,官吏们齐聚一堂,对前半个月的事情进行总结,再规划下下半个月将要完成的事。

会议进行的很快,倒像是走个过场,毕竟谁也不想穿着这么厚的衣服熬下去,有什么争论都会放到以后。

半个时辰后,会议结束,官吏们给县尊拜别后便离开了。本来按例还有一顿聚餐的,可是这么热的天里面,哪还有人愿意多呆,身在豫章城这等大城内,只要不是死板为官的人,谁又会缺这一顿饭。

再者,和长官同桌吃饭本就是件极难受的事。

吴县尊待到众人离去后,飞快的回到后院,三下五除二褪掉朝服,连喝数碗冰镇莲子羹才把暑气降下去。

“启禀老爷,徐博士在外求见。”门口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对吴县令说道。

“徐番?他来干什么?”吴县令对于这个前辈的事也了解一些,他这样的地位还谈不上去抱中书令的大腿,再者说这个徐番能活到现在,要是还不知道他背后有人,也就枉为官多年了。他们神仙打架,自己这小鬼还是别往上凑了。

于是,吴县令早就打定主意绝不掺合徐番的事,平日里对这个徐番也只是敬而远之,除了公事,基本上没什么私下的往来。

此次徐番前来,所谓何事呢?吴县令想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丝毫的头绪。

“去请徐大人在后堂稍候,老爷换件衣服就来。”既然想不出来,那就见机行事吧。

“是,老爷。”

许辰和老师一道儿来到县衙,徐番是县衙属官,也是要参与县令排衙的,于是许辰便只好在偏房内等候老师议事结束。

议事结束后,徐番便领着许辰前往后衙吴县令的住处拜访。

其实按理说来像长山岛这样横跨数州县水匪的事情,找这么一个小小的县令是没什么用处的。豫章太守,王冼兼任江南西道采访使,才是这片土地上官职最高的人,地方剿匪这等军务也只有他才有权处置。而且徐番和王冼也不是不熟悉,想见他也不难。

可是,徐番身为县令下属,有事情不去找上司,而是越级找领导汇报工作,这本来就是官场大忌,更何况这种军务大事本就不是他一个文学博士的能参和的,再者许辰也不希望自己的小动作被高层看见,有吴县令这么好的一个挡箭牌干嘛不用?

吴县令的管家将两人带到后堂,让人上了茶后,说道:“请徐大人稍候,老爷他马上就来!”

“有劳了。”徐番对着管家点点头。

“哈哈,徐兄今日怎有空来小弟这里?抱歉,刚才有些急事绊住了脚,让徐兄久等了!还望徐兄莫要见怪啊!”吴县令还没进屋,爽朗的笑声便传了进来,不叫官职论年纪,的确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办法,再说徐番年纪本就比他大,登科也较之早许多年,喊一声“徐兄”也不算辱没了双方的身份。

“县尊大人客气了,大人若是有事尽可先去忙,徐某别的不多,时间倒是挺多的。”徐番也热情攀谈起来,毕竟等下还有求于他。

“哈哈,徐兄还是这么诙谐。”

两人间忽然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十分投缘。

许辰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还不时的露出几丝笑意,表明他一直在倾听。

吴县令早就看见徐番身旁这个安静的少年了,他估计今日的事情八成要落到这个少年头上,他也不想和徐番绕下去了,直接对徐番问道:“徐兄,这位小兄弟不知是何人?”

“回大人的话,这是徐某前些天收的一个弟子。”徐番见吴县令终于忍不住了,自然乐见其成。

“哦?难不成便是那位雷雨中拜师的少年?”许辰拜师的事,现在豫章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正是顽徒。”徐番道。

“徐兄的这位弟子求学之心如此坚定,想来将来在徐兄的教导下必能成就一番事业的。”吴县令夸奖道。

许辰见火候差不多了,忙起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县尊大人谬赞,小子许辰愧不敢当!”

“许辰?”吴县令听到许辰自报家名,脑海中又闪过一些记忆。

“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吴县令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