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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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吓人的一鸣

怀里揣着奏请编练水师的折子,徐番乘着马车,来到金水桥边,便见百官云集。往日大朝会时总少不了喧嚣一番的百官,此刻竟格外的安静,就连相互间的寒暄也换成了一道道意味难明的眼神。

看到这不同寻常的安静后,徐番这才记起李隆基昨日的话来。

“唉……倒把这事忘了,今日这道折子只怕难了……”

徐番神情凝重的下了马车,随即便有几名身着紫袍的官员迎面走来,恭敬的行礼。

“相爷!”

徐番回了个半礼后,当先一名官员便迫不及待的低声问道:“相爷,今日的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

能够站在金殿之上的人,自然没有一个简单的,长安城里这些天来阴云密布,若是连暴风骤雨何时来临都分不清楚,也就没资格在这金殿上混了。

跑来问计的这几人都是徐番队伍中的骨干,今日朝堂大变在即,总要徐番这个领头人拿个主意才行。

徐番瞅了这几人一眼,不动声色的从袖中取出那道折子,忽而笑道:“今日只需将这折子过了便可!”

“折子?什么折子?”

“相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上折子?”

“对啊,相爷,那帮人现在都急红眼了,圣上又是不吃亏的主,这要是对起来了,就是泼天的大事啊!到时候,朝堂上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咱们还是多想想自家事吧!”

……

来的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神色中透着焦急,对于徐番这种时候还在心忧国事有些不满。眼看朝中又是一场大乱来袭,身为头脑的徐番竟然如此“不务正业”,使得这几人心中免不了有些不安。

徐番一直微笑着听几人说完,这才淡定的说道:“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自己的本分。我们是臣子,就该做臣子该做的事,有些事,想太多了未必就是好事。记住,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朝廷总是需要能做事的人!”

说完后,徐番便不去理会这几人,径直向宫门走去。

“这……”原地的几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将视线移到为首的那人身上。

那人想了许久,募然笑了起来。回视左右,见几人脸上依旧带着疑惑,于是便解释道:“今日之局,无论谁胜谁负,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便可,待会儿,需全力将相爷的折子通过,让圣上和百官们看看,谁才是公忠体国的干吏,这样的干吏才是谁都需要的,也是谁都不愿也不敢放弃的。”

随着这人的解释,身后的几人渐渐有些明白。当别人忙着争权夺利的时候,你却在踏踏实实的干活,这样的好员工自然是每个老板都喜欢的。比起那些投机倒把的人来,不管到时候是哪个老板上位,这些踏实肯干的人才是最安全的。

而跟着徐番的这群人,该冒的险三十年前已经冒过一次了,如今该有的也都有了,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渐渐想透的几人,脸上的神情瞬间轻松不少。

而统一了内部意见的徐番,心里也踏实不少。今日的朝堂注定是不平静的,在这混乱的时刻,光靠自己一人的力量是绝不可能将这折子通过的。为今之计,也只有尽量争取多一些人的支持了。毕竟南方的乱局多存在一天,大唐的百姓就要多遭一天的罪,大唐的国力也会受到不小的削弱。

龙尾道上层,监察御史的注视下,百官们次第进入含元殿。今日乃是大朝会,皇族勋贵们也一一到场。

百官坐定后,朝会正式开始。

大唐皇帝李隆基端坐于御座之上,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下方。

随着内侍一声宣号,百官们开始正式议事。

照例先是军国大事,左相陈.希烈兼着兵部,南方的军报昨日才送来,今日朝会自然是要议上一议的。

“圣上,南方的叛军已然转到岭南道去了,现如今已经拿下了福州、泉州,建州也告急了!”陈.希烈带头出声。

一听陈.希烈这话,位子靠后些的一人随即嗤笑出声:“还大唐名将呢,我看王忠嗣也不过徒有虚名罢了!七万多人马围困扬州,打了十来天,到最后反倒让叛军从眼皮子底下跑了个没影。”

“呵呵,话也不能这么说嘛!”陈.希烈老好人一般为王忠嗣辩解道:“王帅在北边打惯了仗,初到南方,难免会有些不适应。再者,叛军拥有水师的事情,王帅事先也不知情嘛,这才会让叛军钻了个空子。”

“不知情?呵,一句不知情就能揭过王忠嗣的过错了?如是如此,以后的将军们打了败仗岂不是都可以用不知情为由来逃脱责罚了?”

……

争论几乎从朝会最初便开始了,只是争论的主角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一向话不多说的陈.希烈今日竟一反常态的侃侃而谈,言语中带着对王忠嗣明显的维护。而在金殿之上冲着首相大放厥词、对手握重兵的将军横加责难的人竟是一个身着绿袍的小官,且这人也不是御史。

金殿上的官员们或是老神在在的不发一言,或是相互对望一眼,总之所有人都在观望着。走到这一步的官员们,耐心总是不缺的。

“其实我倒是觉得王帅的疏忽完全是情报不准的原因。”陈.希烈淡淡的说道。

“情报不准?”那绿袍官员忽而大笑道:“那下官倒要好好问问左相大人了,兵部的情报缘何会漏了叛军水师这般重要的军情?”

“这个嘛……”被一个小官当面斥责,此刻的陈.希烈竟真的展现了一番宰相的气度,一点也不气恼,而是悠悠然的回道:“兵部的军驿确实出了些问题,尤其是在南方,百年来几无战事,许多地方的军驿竟是形同虚设一般,哪还有刺探军情的本事?”

“那要怎么办?左相大人总不能以一句军驿败坏就乱了南方的军情吧?”

到了这一步,金殿上的百官已有不少人看出些门道来了。

好一出双簧!

果然,陈.希烈没有让百官们久等,继而说道:“南方军驿的败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如今战事紧急,前方的将士也没有那个时间等下去。”

“下官曾听闻内卫的触角遍布天下,情报的传递速度更是优于兵部许多……”

“终于来了!”御座上李隆基的犹如刚醒的巨龙一般,双目如电,直射那绿袍官员。

绿袍官员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心中一横,继而起身向前,跪拜道:“臣恳请圣上为军情计、为南方黎明百姓计,暂时将内卫在南方的人马交由王大总管统辖,待战事一完再将其收回便是!”

绿袍官员说完后便头也不抬的跪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只在静静等候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李隆基只是看了那绿袍官员一眼,这样的小虾米也不值得他多加注意。

嘴角微动,李隆基忽而笑了笑,偏头看向左边的陈.希烈,出声问道:“左相也是这个看法吗?”

一向软弱的陈.希烈今日竟仿佛要雄起到底了一般,迎着李隆基那冰冷的目光,陈.希烈俯下身子,恭敬却不失镇定的回道:“圣上,南方的军驿确实不堪重用,军情如火,容不得半点松懈,还望圣上能早日定夺。”

李隆基没再去看他,双目抬起,环视着金殿上的百官。

沉重的气氛压得百官喘不过气来,山雨欲来般的压抑使得殿中针落可闻。

“你们都是这看法吗?”李隆基声音不大,却仿若暴雨前的雷霆般震撼人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大一小,两个马前卒都站了出来,这种时候已经由不得人回头了。

“臣等附议左相之意!”

顷刻间,百官中便纷纷跪倒一大片人,有文官也有武将,就连皇族勋贵里头也有不少人掺合进来!

“哈哈,好好好!好得很啊!”李隆基只是失神了片刻,便转而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小子既然已经长大了,何不自己站出来呢?到这种时候还没个担当吗?”

听到李隆基这诛心之言,太子李亨笑了笑,脸上那挂了半生的木讷转瞬间消失。

李亨缓缓走出,来到跪倒官员的面前,长身而立,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李隆基看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仿佛第一次认出他来一般。这个以往从不出色,就连太子之位也是顺序接替而来的三皇子,在这一刻着实一鸣惊人!

“你终于做了一件让朕高看一眼的事了!”李隆基盯着李亨,近乎一字一顿的说道。

“父皇,忠嗣如今正在南方为我大唐浴血奋战,李伦那三万骑兵便是因为情报失误而血洒疆场,如今叛军实力大增,若朝廷还不认真应对的话,只怕损失会更大!”

“请父皇为大唐江山着想,为南方那些饱受战乱之害的百姓着想,早做定夺吧!”李亨没有下拜,只是躬身行了一礼。

“你的意思,是在说朕没有认真应对战乱,尸位素餐吗?”李隆基大怒。

“儿臣不敢!”李亨回道,只是脸上却带着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好好好!好啊!朕尸位素餐,那依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换一人来坐这张椅子?”李隆基怒极反笑道。

李亨没有回话,这个时候他也不需要说什么了,今日的作为与逼宫何异?

含元殿外,皇宫大内,铁甲涌动声渐渐清晰,徐番这才发现,往日与圣上形影不离的高力士,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来不及多加考虑了,徐番取出写好的折子,起身上前,朗声道:“启禀圣上,臣已按圣上的指示想出了应对叛军的方法!”